如同运转的程序一般。
一切既有章程,不容过快,也不容过慢,慎重且严肃的履行每一个环节。
表明身份,展示证件,出示文书,最后,将人带走。
如同每一次的传唤审查一样,不容许有任何的拖延,自然,也不会允许任何的质疑和反抗。
在艾晴发问的同时,另一个人已经走上前来,拿出箱子,开始收取她的个人物品。很快,所有的东西都收检完毕。
在走廊外面,已经有好奇的员工探头看过来,可看到站在门外的那个沉默身影时,又好像视线被烫伤一样,迅速收回。
不同于前线的紧张和焦灼,希腊分部的依旧一片祥和。
即便是在这个被笼罩在灭亡阴影的节骨眼上,缄默者们的情报封锁和危机管控依旧完美无缺,将一切消息都封锁在了涉及的链条之内,以避免引发更大的骚乱。
整个统辖局已经悄无声息的隔绝为内外两个部分,可同时,又不容许在关键时候会有任何的脱节。
因此,才会以财务审查、人事审查等等名目,将来决策室的直属人员临时安插过来。
这就是艾晴的任务。
除了例行公事的对希腊分部的人事和程序方面进行审查之外,她随身的另一口箱子里还携带着紧急接管本地分部一切事物的授权编码和文件。
而这,才是她发问的原因。
----你们,确定要现在,将我带走吗?
答案是必然的,且毫无动摇。
不论是对方所出示的证件,还是她在统辖局系统中所收到的邮件,都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不止是自己表面上信息部副主管的位置,对方所出示的文件最下面还写有自己在架空机构的隐秘识别编码,都以证明这一份文件切实之效力。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
决策室那帮家伙又在做什么?
亦或者......
在思索之中,艾晴并未曾有任何的拖延和反抗,平静的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举起了双手:「需要么?」
「只是例行传唤而已,没有必要。」
为首的专员回答,为她拉开了门。
希腊分部之下,净空的月台前,漆黑的边境专列已经准备就绪。
就在那只有两节车厢的火车前面,艾晴的眉毛微微挑起。往日,都是她给别人签发车票和黑函,亲自登上这辆火车反而还是第一次。
那些在深夜或者是闲暇时候才会出现的离奇想象终于成真了。
「看上去还挺舒服的啊。」
艾晴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问:「这不是回伦敦的车,对吗?」
无人回答。
车门前的专员静静的等待,看着她。
直到她走进其中,车门关闭,却没有开启。而在车上,专属于她的包间,亦或者是囚笼之内,等待许久的‘同事,终于抬起了头。
「施威格先生?」
艾晴坐在了他对面,凝视着肃然的中年男人,恍然的感慨:「我是否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说,咱们直接从姓名性别和年龄开始?」
「不必浪费时间去寒暄,这里不是审讯室,艾,这一次也不是调查。」
施威格顿了顿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在她的面前,体贴的将一根签字笔放在了最上面:
「我代表天文会所属现境统辖局,向你传达通知----从现在起,你将被解除所有的职务,包括且不限于中央信息管理处和架空楼层内的主管职位,以及,那个更重要的位置。
你所涉及的一切事物将由其他人接手。用于架空机构
的特殊要求和你另一个工作的限制,你的履历、资料、保险和流水将从中央数据库中彻底删除----」
他说:「签了它,这就是你最后的工作了请你配合。」
艾晴没有回答。
只是平静的将面前的文件一页页翻开,看到最后,x女士所留下的源质印鉴,许久,嘲弄一叹。
这算什么?
狡兔死良弓藏?
还是说,新的安排已经再路上了呢?
「果然,人上了年纪,就会麻烦,惹人讨厌。」艾晴的视线从施威格的脖子根上收回,落在签字笔上,最后感慨:「而有些人,尤其麻烦。」
也尤其的讨厌。
她签下了你的名字,平静的调转签字笔,递回去:
「如你所愿。」
短暂的沉默里,施威格看向了悬在自己面前的签字笔,平静接过,「多谢配合。」
他起身,收起了文件,装回了公文包里,连同艾晴的箱子也一起提起,未曾道别,平静的离去,消失在车厢里。
只留下桌子的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上,另一具被施以重重封锁的标准公文箱,锁孔的位置上静静的闪烁着禁止开启的红光。
就像是一颗冷漠的独眼,遥遥审视着这个和自己同车的乘客
寂静里,无人驾驶的列车终于动了起来。
铁轨敲打的单调声音响起,可艾晴却好像听见了幻觉一般的雷鸣声,那在隐秘中渐渐笼罩现境的无形动荡。
还有,狂潮之中如同浮萍一般的自己,被看不见的暗流卷着,再度落向了远方。
她闭上了眼睛,无声一叹。
列车疾驰,奔向了更深处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槐诗也听见了雷鸣声,在自己的耳边。
响彻魂灵。
天穹之上,日轮轰鸣,在幻觉一般的巨响之中艰难的运转,仿佛卡死了的齿轮一样不断震颤。
本能的,向着四周绽放光芒。
自喷薄的深渊之潮中,维持着光亮和支援。
可在日轮的正中,那宛若恒星的天体之上,槐诗的眼瞳已经失去了焦距,渐渐的空洞。哪怕烈日近在眼前,可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已经沉浸在了回荡的轰鸣之中。
未曾预料过的恐怖巨响,从命运之书崩裂的封面之后响起,传来了不曾存在过的狂暴余音。
前所未有的痛楚从头颅之中浮现,如同尖锥一样,贯穿灵魂。
同样的,也撕裂了恍惚之中蒙在了眼前的黑暗。令他终于看到了。
荒凉死寂的一切,干涸的大地,破碎的地狱,无以计数的碎片宛如焚尽的残骸一样,漂浮在狼籍的深渊之中。
像是宇宙深空中饱受蹂躏的小行星带那样,星辰的尸骸彼此碰撞,灾厄的气息像是雾气一样溢出。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从深渊之中,再一次的看到了现境。
那个,在焚烧之中渐渐分崩离析的世界!
坍塌的外壳之下,如血一般的洪流喷出,向着深渊垂落。
而在崩裂的现境之后,隐藏在那之后的恐怖轮廓,终于渐渐从毁灭的一切中显现!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感受到了,那令深渊为之燃烧的愤怒、憎恨、悲伤、苦痛......
----还有,发自内心的无穷绝望!
轰!
那一瞬间脆弱的幻觉消失无踪。
槐诗终于从这短暂的噩梦之中惊醒,回归了动乱的天地之间,茫然的凝视着眼
前的一切,袭来的黑暗,残忍的厮杀。
乃至,此刻,那充斥了战场、地狱,乃至整个深渊的,恐怖气息!
宛若从天而降,蹂躏魂灵的庄严山峦。
轻而易举的,将一切幻象尽数碾碎。
不知何时,那诡异的鼓声已经消失不见。
紧接着,真正的雷鸣,从地狱的尽头响起!
地狱的尽头,大君御座之旁,风暴主祭自哼唱中,动作一滞,疑惑的回头,看向身后。那端坐在王座之上,仿佛充斥天地的庞大身影。
已然,撑着扶手,缓缓的起身。
走向战场。
主祭哑然停下了动作:「这便等不及了吗,大君?」
「碍事儿的家伙,已经有人去清理了。」
大君瞥了一眼被虹光缠绕的石之立方,说:「我不喜欢等太久,所以,差不多就行了。」
主祭沙哑的笑起来:「真少见啊,您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
「因为我的敌人就在那里啊。」
大君看着现境,漆黑的眼瞳映照着那一片不断跳跃的耀眼光芒:「听见了吗?它在呼唤我呢。」
光芒井喷,照耀深渊,如此的绚烂。
向着这个残酷的世界,宣示自身的存在。
向着所有,发起挑战!
胜利,亦或者灭亡----
那样的决然和勇气,已经令他,再无法移开眼瞳。
再一步踏出时候,那庞大到充斥天地的身影,就化为了三米有余的高耸身躯,赤裸的上身上,只有寥寥的几件项链和臂饰妆点,古铜色的皮肤之上流淌着丝丝缕缕的电光。
微微抬起手,比较着自己和现境人之间的差距,大君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样的尺度,更适合发挥一些。
看起来如何?」
主祭俯首:「威武异常,庄严若深渊万象。」
「哈哈,这么多年了,老东西都不知道换句词儿么?」
大君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走向战场,却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苍老的主祭抬起手,从自己斗篷的阴暗中拔出了一柄快要比自己还要高的战锤,向着大君抛出。
大君看着落入手中的武器,微微哑然。
被昔日地狱之王的血色永久染成猩红的锤首之上毫无任何的花俏,只有纯粹之力的锻造和重塑中所留下的花纹。
那正是他在成就地狱之王以前的武器,现在,已经焕然一新。
就连曾经被那位可怖强敌所捏出的裂隙,都已经被精心修补完毕,看不出任何的损伤。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留着?」
大君感慨,「有心了。」
「祝您狩猎愉快。」
风暴主祭匍匐在地,庄重叩拜,「在下于此,候您归来。」
「那便在这里等着吧,瞪大眼睛,不要走神----」
巨人之王转身,向那一片呼唤着自己的瑰丽光芒走去,他说:「我要去熄灭他们的光芒了。」
轰!
当那一柄血色巨锤抬起的瞬间,笼罩在整个战场之上的无穷灾云,在瞬间,消失无踪。
无穷尽的灾厄和毁灭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拉扯着,收缩,汇聚为恐怖的漩涡,落下,收束于猩红之锤上。
自地狱之王那轻松写意的挥洒之下,砸落。
向着,眼前的一切!
紧接着,是充斥了整个深渊的巨响。
自现境之上所升腾而起的雷鸣......
骤然间,日轮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槐诗张口,自呆滞中呕出了一大口血。
感受到了,回荡在灵魂之中的恐怖冲击----那是自大秘仪之上所传来的剧烈震荡。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风暴突如其来,笼罩了一切撕裂了无穷框架和壁障,自战场之上,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将大秘仪的封锁,彩虹桥的固定,乃至现境的一切束缚,尽数击溃!
不止是他,整个战场之上,所有人,都感受到眼前一花。
好像有无形的大手,猛然拉扯着他们,将他们拽向深渊的领域。
可在天穹之上,槐诗却看得更加分明。
不是他们被扯向深渊,而是大地,整个战场,陡然向着现境挪动了数百公里!
万物向前。
自大君的手中。
大地、天穹、触目所见的一切,都被那无穷伟力所掌控,自染血之锤的蹂躏和敲打之下,整个衔接着现境和深渊的地狱,猛然向着现境贯出!
砸进了重重边境所组成的防线之上,将阻拦在面前的防御轻而易举的砸成了粉碎,然后,再度推进,向前。
自染血之锤的敲打之下,惊天动地的波澜从现境之上浮现。
数十个边境所组成的边境在如同泡沫一样破裂,塌陷。
此刻,地狱如钉,楔入现境!
当地狱之王,踏上战场,整个世界猝然一片死寂。
变化突如其来,正如同毁灭。
正如同那个渐渐走来的身影。
天穹之上,无以计数的虹光崩裂,只有寥寥无几的线路还在维持之中动荡着,大秘仪的加持自染血之锤的打击之下,沦落到岌岌可危的边缘。
日轮艰难的运转,崩裂缺口。
固执的悬停在天穹之上,延续着自己的使命。
毫无动摇。
自大君的凝视之下,槐诗屏住了呼吸,汗流浃背,下意识的,握紧了奥西里斯所构成的手枪。准备迎接紧随起来的毁灭风暴。
可毁灭并没有到来。
只是瞥了他们一眼,看向了那一座庞大的石之立方。
然后,收回了视线。
他继续向前。
哪怕大秘仪的体系在地狱之王的冲击中,已经濒临崩溃,可他甚至连伸手去把它推下悬崖的兴趣都没有。
倒不如说,完全的无视。
他对别人的对手,毫无兴趣。
只要别碍事。
平静的,穿过了眼前的战场,世间万物,不论是从属还是敌人,亦或者是山峦和裂谷,都自那行进的恐怖身影前方,开辟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凝视着他,跨越山峦和海洋,宛如践踏微尘一般。
走向了自己的敌人。
在血染的前线之上,那个还胆敢拦在他前方的身影----
阿赫!
带着裂口和焦痕的斗篷从天敌的手中落下,那略显苍老的身影自深渊的重压之下渐渐挺拔,沉毅如山峦。
「这便是地狱之王么?」
阿赫颔首,平静的拭去风暴之枪上的血渍,统帅现境之天敌,凝视着来自深渊的地狱之王。感受到了,来自灵魂和肺腑之中所涌现出的颤栗。
自这前所未有的恐怖压力之下,血液宛若沸腾,奔流,涌动。
时隔四十六年之后,那一张自始至终都毫无表情的苍老面容之上,再度勾起一丝弧度,可是却未曾能让那一张面孔显现慈祥。
反而越发的凌厉,肃冷如铁。
兴奋于斗争,恐惧于失败,不安于大局,可同时,又狂热于职责
不论如何,前所未见的敌人,已经正在眼前!
因此,什么都不必再想。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来!」
那一瞬间,自神之楔的解放之中,无穷尽的炽热沙暴汇聚,笼罩整个战场的狂暴龙卷收束于枪锋之上,烈光喷薄。
现境之防线的最前方,天敌抬起手,向着巨人之王再度邀约!
让我来领教一下----
----深渊至强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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