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辇冒雨停到景阳宫时,云汐和宫人们早在大殿里头跪下了。
一股子奇特而熟悉的香味,在沉寂的空气中缓缓的弥荡着。
华南信进殿就被悬在和玺描花房梁上的白绫子绊住了眼球。
他快步走到颔首下跪的小女人身前,顺势拉起她。
“云汐,你也太胡闹了。那静乐郡主虽非朕的亲妹,也因其父有功于社稷而被太妃养在身边视作掌上明珠。你说你,怎可以出手打她?”
帝君表情苦恼,赌气扯下白绫扔在地上,烦闷的叹气:
“学什么不好非学市井小妇,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
一袭香影软软的跪下去,云汐抽抽噎噎,哭得梨花带雨:
“臣妾死罪,臣妾自知犯下大错,也不想让皇上为难。只求再见皇上一面虽死而无憾!”
“哎,不过就是几朵金香花嘛,左不过今年被她摘去明年还会有。她年纪小,又有老祖宗宠惯,性子难免娇纵些,你何必与个孩子一般见识!”
华南信郁然踱步几回,抱怨不迭:
“现下静乐那丫头把状告到老祖宗那里,接着便跑到朕的御书房哭诉。你说朕不罚你,日后老祖宗也不会轻放了你。
你可倒好,神仙大松心,居然还有心思邀后宫嫔妃来你宫里喝酒戏耍?你是不是以为朕宠你,便可无视后宫规矩,你……”
“皇上曾对臣妾说,会护臣妾一生,不让臣妾任由别人欺负了去。而今皇上母家人的委屈便是委屈,臣妾的委屈便不是委屈了么?”
华南信猛然止步,看着她那泠然而泣的柔弱样貌,蓦的催起了心头点点涟漪。
帝君逐的冷静下来,眼神横向东珠: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东珠容色忧惧,眸光惶惶流转,只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便迅速的缩向地面。
“回…回皇上…今日在御花园,静乐郡主当着众妃的面儿说贵嫔主子……”
女孩颤颤巍巍,最终匐地,吓得颜面凉薄发白:
“奴婢万死,实在说不出口!”
“蠢货——”
华南信眦目,怒骂。
“回皇上,是静乐郡主先骂了主子是二嫁的货色,不配服侍皇上。”
一旁,知棋颔首低眉,清凛的回了话。
华南信惊怔无语,一口气像是陡然卡在喉间,憋得脸色通红。
知棋继续落井下石:
“郡主明知皇上宠爱娘娘,不仅在诸位后宫小主面前对娘娘恶语相向,还出手伤了小车子,哪还顾得皇上的面子?我家主子气不过,才出手教训了郡主。”
“知棋!”
云汐暗自偷笑这丫头的慧黠,表面还要装作不喜,冷眉对她一记嗔斥。
“混账,那丫头越来越混账了——”
华南信终于被成功激怒了,破口大骂。
云汐适时的放大了悲鸣之声,幽幽咽咽、有气无力的像是窗外的细雨绵绵靡靡,那副有气无力的跪姿就算是个石头心肠的人见了,也会顿生垂怜。
一股子酸楚与心疼压抑着帝君的胸腔,他再次去拉她,可她偏偏不起,千回百转、万般委屈都化作串串的泪珠子浸染了衣袖:
“皇上,您就让这三尺白绫要了臣妾的性命吧。臣妾宁可吊死,也不愿让后宫的吐沫星子淹死……”
“云汐啊、云汐!是朕错怪你了,你起来,快起来。”
华南信索性横抱了她,坐到桌前。
那花梨木桌上是碗卤面,汁鲜色美,手擀的面条儿根根洁白形似软髓,均匀半卧在莲花碗里。
黄花、木耳、香菇丁、豆腐干裹着金灿灿的碎煎蛋、几朵碧绿菜心,调以麻油使整体混卤凝而不散。
最上层三片凤头肉热油炸过,肉皮胶脆,肥瘦相间肉质嫩滑。
华南信眼眶微酸。
一碗面将他的记忆带过从前那个时光,那个他为王爷、她为宫婢、身边还有许多朋友陪伴的年代。
他想,那段时光,或许将是他这一生中最为幸福、快乐的。
“这是你为朕做的?”
华南信淡淡的问,用力的搂住怀里的小女人。
云汐内心厌恶,脸上却持着几分委屈与怨怼:
“皇上那次来看臣妾,说过想这口儿。如今有人说臣妾身子不洁,想来臣妾手作的东西也是不洁,皇上不吃也罢。”
“胡说!”
华南信堵了她的口,凛面道:
“骂你便是骂朕,以后宫里谁敢再说这话,朕授你权利可直接将其杖毙。那静乐你容朕些时日,最多一年半载,朕就将她打发到北地或是南疆,与番属国和亲去!”
云汐拨了帝君的手掌,杏眸妩媚弯动:
“皇上不必为难,她是郡主,臣妾不过是市井一小妇罢了。既然是小妇,皇上就放过臣妾吧,叫臣妾回归市井,从此天大,地大,再也不会烦扰皇上了。”
华南信拉住小女人的软手按在胸口,声音暧昧如丝:
“都怨朕,刚刚朕不该错怪了你,对你发火。”
云汐水光潋滟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臣妾理解皇上,您有您的难处,可臣妾长这么大,即便吃了再多苦楚,被人当众骂身子脏也是头一遭。
如今臣妾为宫妃,后宫又有那多姐妹在场。事后臣妾若不召她们过来好吃好喝好待着,难道由着她们日后背地里编排臣妾吗?”
帝君点头:
“是、是,爱妃今后想怎样就怎样。云汐,今晚朕不走了,留下陪你如何?”
帝君的食指挑起女人的下巴,强迫她承接他的目光。
在那双深棕色深邃的眸底,正勇猛的卷起一股情欲的狂潮。
清俊带有一丝邪冷的五官正在她的眼前逐步放大,无视她的心惊胆寒,嗓音缠绵见深:
“朕等你好久了……云汐,朕相信,你也很想吧?”
形势突如其来的逆转,令顾云汐心房猛然揪起。
曾经,她想过自己身困于华南信的后宫,总有一天会被他所迫。
却不曾想过,这样的情况会在今天发生。
按照后宫的规矩,像她这样身子抱恙的嫔妃,绿头牌早被敬事房挂起来了。
何时能够再放回帝君召幸的托盘里,需得太医院的认可,出示红印文牒以证贵嫔主子大安,并将也文牒归入敬事房存档。
今天华南信提到的这出,倒是大大出乎云汐的意料。
急促的热气扑面而来,原是帝君线条清晰分明的薄嘴唇已经追到云汐的唇畔。
“皇上!”
惊呼倾出口时已化为缱绻婉转的嘤吟,磨得人心身奇痒。
云汐一个灵巧翻身,逃离男子的怀抱,回眸调笑:
“当着宫人,皇上不觉,臣妾还臊得慌呢。”
华南信扯住她的云袖不放,贪婪的吻着上面的脂粉香,享受的呢喃:
“等会儿朕疼你,她们都要守在窗外头,有你臊的时候……”
云汐用力夺回长袖,撒娇的笑了笑,隐隐露出一段晶莹的贝齿:
“皇上先吃面,凉了不好。臣妾吩咐人去小厨房加些酒菜来。臣妾高兴,也来陪皇上饮几杯。”
眼神轻飘飘的迂向知棋,那丫头正满脸惊忧的望着云汐。
这些天的接触,她已经从自家口中陆陆续续得知了她和夫君华南赫的过往,愿意为云汐在深宫中保全自身出一份力。
眼下形势危急,傻子都能看出帝君要在今晚留宿景阳宫,宠信他的云贵嫔。
自家主子心里有人,定是不愿的。可是,她能有什么好办法为自己脱困吗?
对视之间,就见主子眸光闪了闪,转而向灯影纱窗棂投去。
知棋听着外面“淅淅索索”的落雨,恍然大悟,默然颔首,小心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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