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伴随日头偏西,洛水郡平安集上,白日里那种种的喧嚣与繁华正逐步落幕。
人们奔走于归途,熙熙攘攘的大道渐渐恢复清冷,露出其平坦宽阔的本来面貌。路的两旁,房屋鳞次栉比,酒肆茶楼门楣两旁亮起灯笼,招揽来往客商。
一队人马在大道上缓缓行进,由南向北而去。在这队伍之中一辆马车较为醒目。
车舆四壁雕花并不繁琐却属精致、门窗各处被水绿的珍珠绒帘子遮得严实马车行走时,那帘子顶端的水晶流苏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光影婆娑。
有行人驻足观看,不难分辨,坐在马车里的人,定是年轻的女子。
平安集是洛水郡规模较大的镇子之一,主街就是此处。从这边沿路向北直走,不出三日便可进京。
蓦然,嘹亮的喊杀声从四面八荒传来,就在众多黑衣人冲上大道,瞬间便将车队人马困在当中。
“识相的,快把东西留下,放你们一条生路!”
黑衣人中,一尖嘴猴腮的人大喝,两眼放出凶光。
车队为首骑高头大马的男子拔刀相向,厉声回敬道:
“大胆!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此拦截官家!”
“少废话!什么官家奴家,给我上”
对方神色猖狂,手中兵刃一挥,两拨人随即打在一处。
被困车队只有几十,明显寡不敌众,频频有人负伤挂彩,鲜血染红了地面。
方才颐指气使的黑衣人这时挥刀砍倒了对手,随即向道路中央的马车靠近。车夫早已身亡,染血的身子歪在车辕上,后背斜插了把大刀。
黑衣人邪恶的眯了眯眸,嘴唇溢出一许阴暗的笑意。
步步向马车接近,他用钢刀挑起门帘向里面看。
车舆里,竟然是空的!
没人?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们将过平安集与京城东厂的人回合吗?
莫非消息有误……
正当这人表情错愕,垂目暗忖之时,脑后“呼”的一记恶风扑来。
鸡蛋大的钢球不偏不依,正中了黑衣人后脑,脑子顿时开花,红的、白的一股脑浆糊俱都冒了出来。
同一时刻,道路的两旁,刚刚吓得好似化作铜像的的散商,挑扁儿、贩菜的,这刻从推车或竹筐里亮出了兵刃,纷纷加入战斗,与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只听一侧茶肆上面有人高声呼喝:
“无知贼子,你家赵爷爷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无极立在茶肆三楼,手上托只钢球,猛的抬腿蹬断了木雕的围栏,随一众手下先后纵身,一越跳到了大道中央。
“给我狠打,杀无赦!”
赵无极一声令下,番卫们如猛兽出笼,气势如虹,震天的呐喊使得众多黑衣人身形抖了两抖。
赵无极嘴角漫着不屑的冷笑,眼神凶猛且锐利,不慌不忙的收了钢球,拉出佩刀阔步向前。
电芒一闪,红光肆溅。赵无极带来的番卫数量众多,个个身怀绝技,出手狠辣。不多时,战斗结束了。黑衣人伤亡惨重。去路被截,唯有束手就擒。
赵无极笑意森寒,吩咐手下道:
“用链子把出气儿的捆了塞进马车,运回京城!”
话音刚落,只听身边有几声痛苦沉吟,被缴械的几名黑衣人口吐白沫,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番卫将手指凑到黑衣人鼻下,接着起身道:
“回三挡头,他们全服毒了。”
赵无极点头,深知其中原由。死士们行动之前,牙齿或是舌下均会埋藏毒药。一旦任务失败,即刻便要自裁,绝不能任由敌方捉住。
街角背面突然跑来一队官役,列队半弧形,将赵无极一伙人围住。
“本官乃洛水郡郡丞,接报案此处有人械斗闹事。特来将你等带回太守府衙,立案审问!”
队首的男子一身鸦青官袍,未及不惑之年,白净脸,言辞之间有大义凛然之态。
“你说,你要带爷爷去太守府立案审问?”
赵无极“呵呵”漫笑,扬起手中的鬼头大刀挨近郡丞脸白灿灿的脸,
郡丞被刀身上面淋漓的鲜血吓得脸色更白,忙将步伐向后大退了一步,很不自然的抿了抿双唇,神情恐慌而抵触,沉声道:
“大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等在此大开杀戒,本官自然要……”
话未说完,一块金牌兀然竖在他的眼前。那上面“东缉事厂”的铸印金字,刚劲清晰,令刚刚还处于慷慨激昂状态里的郡丞,顷刻之间便双目瞪大,如被利爪攥住了细脖,戛然将后半句话生生咽进了肚里。
赵无极高傲的挑起眼尾:
“我乃三番挡头赵无极,来你洛水郡捉拿朝廷要犯。”又一指车队,继续道:
“他们是我东厂重城省分缉事的弟兄。现如今,你还要带我们回太守府吗?!”
“下、下官不敢……失礼、失礼!”
郡丞此刻通身是汗,向赵无极低头哈腰,频作卑微,就是不敢去迎上他
凛冽的双眼。
随即向身后扬手,官役们退向两旁,让出路来。
赵无极先对众位分缉事的同僚们拱手,朗声说:
“这次差事,有劳弟兄们出手相助,在下谢过各位了。”
车队人马顾不得伤痛,拢臂回礼:
“好说、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督主效力是我等分内之事。回京后,代我等问候冷督主安。”
赵无极闻听此言,神色突的一僵,现出几分暗淡,却也没多说什么。换上笑脸与诸位告别,便带领三番队伍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京城
东厂二番挡头卢容引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经过闹事口,一路赶往皇宫。
这车人马声势极壮观,光是马拉车就足有五十辆之多。每辆车上均载有厚重的木箱,被粗壮的麻绳牢牢捆绑起来。车过,松软的黄土地上就会留下排排深凹的痕迹。
京城本是大羿最为昌盛之地,就算日落时分,街头巷尾也是繁华不减。
如此气势恢宏的车队打闹事口过,自会吸引无数市井百姓围观议论。
看道上那些碾压的车轮印记可知,车上装载之物必然沉重。此时让百姓们大感好奇的是,那一摞摞的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多日前卢容奉督主之命,率手下番队百余人乔装秘密出京,去穆阳省作接应。东西一到手,共分六路同时运抵回京。在北郊回合之后,又一刻不停的直奔皇宫。
督主事先吩咐过,此队箱中物品事关重大,一旦到手,务必直接交到皇上手中。
顺利回京后,卢容按照计划,特意带队打闹事区经过。一方面为引人注意,造成全面声势。另一方面,京城为全国中心枢纽区域,朝廷的三司六部衙门俱汇聚于此。有人想明着做什么,总要事先考虑清楚才行。因此,选此路经过,必然安全无阻。
大队徐徐行过五龙桥,至厚载门时被把守宫门的禁卫军拦在皇城外面。
卢容等人早在半途更换了东厂番服。他手举腰牌,仰头扬声,向高高城楼上的禁军首领喊嚷:
“方骁军,在下乃东厂二番挡头卢容,奉督主之命,带外省一要案证物进京,需面呈圣上!”
城楼上,甲胄在身的方骁军看过金光闪闪的东厂铸牌,微皱眉头回应:
“敢问阁下,可有传召?”
卢容道:“事关重大,我等均是秘密回京,未得皇上传召。”
“这……”
方骁军面色略凝,似有犹豫,想了想便向对城下道:
“既如此,你在此等候片刻,容本军向宫里通秉一声。”
“方骁军,请即刻放在下进宫。箱中之物太过贵重,你我都耽误不起啊”
卢容自然是等不及,恨不得马上冲进皇城。
禁军入宫通秉,就算顺利得到皇上口谕,这一来一去的路程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宫里面未见证物,势必已然沸反盈天,足已将机密消息轻松走漏出去了。
督主有命,这些箱子务必以最短的时间交给皇上。
卢容忽然想到,出发前督主曾交给他一封亲笔信,说是进宫受阻,便将此信交给守宫的禁军首领。
此时卢容掏出书信,向城楼上挥动:
“方骁军,我知你恪尽职守。然督主有命,此事不可言传,特留亲笔书信一封。待大人看过,便知一切。”
方骁军听后对旁边吩咐:
“下去接信!”
一禁卫快速奔下城楼,从卢容手中取过信笺原路折返。
很快,方骁军将书信上整个内容看过,脸色逐的紧绷。
手扶白玉栏杆,他急急对下面喊:
“卢挡头,可否将箱子打开,容末将一观?”
卢容唇弧微动,牵出一丝笑意。随即下马,亲自走到车前,挥刀挑断麻绳,将一木箱沉厚的盖子打开。
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于晚暮下光芒也是颇为螫眼。
卢容合上箱盖,得意的笑道:
“这只是我家督主查案所缴贪银的一半,另一半折合成银票,少时在下将直接面呈皇上。”
方骁军听得身心猛颤,再不敢阻拦,立刻吩咐手下大开城门,放队伍过去……
京城,西厂
安宏连滚带爬跑进中厅,神色慌张不已。
“督主,不好了!”
顾不得掸身,见到明澜时他便惶然开口:
“刚接到消息,神乐侯的人在洛水失手了,消息有误!”
明澜本在搓指甲,闻言错愕,继而狠狠扔了锉刀,眯起凶恶的眼眸,丝丝凉意尽在眸底释放:
“瑞嫣晚暴露了”
“如今宫里正闹腾一件事!”
安宏擦了把热汗,上气不接下气道:
“您之前派人去查东厂过闹事口的车队,此刻宫里带出来消息。东厂早已秘密派人去了穆阳,现查获布政史贾疏仁贪污、倒卖官盐案。东厂送进宫的那车东西,便是涉案赃银三百万两!”
“什么
明澜听得浑身猛然打个惊颤,猛拉安宏的衣襟,将其拉到自己近前。
“贾疏仁现在何处!”
“东厂昭狱!”
安宏委屈的回。
对于穆阳布政史此人,明澜太过了解了。那人披着官家外皮,利用职能便利暗箱操作之事,与万氏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万玉瑶的母家本是商界枭雄,靠着皇贵妃宫中势力,于陆地、海上经营贸易,打擦边球极其容易。
安宏一旁说道:
“督主,那时顾云汐他们闹腾最凶,都是在寻失踪的贡女。咱们的注意力自然也在那处,确实没听到东厂有任何出京的风吹草动,去办贾疏仁啊!”
明澜狠狠推手,放安宏倒在地上。他的似乎好像摔成了八瓣,疼得他眼泪汪汪的。
明澜纤白的五指紧握,就算养得漂亮的指甲全部刺进手掌里,他也体会不出疼痛来。
俯首咬牙,明澜自顾自道:
“好你个冷青堂,果然有一套!与本督玩声东击西的游戏,指使手下东奔西走,以寻找贡女为由,掩人耳目。背地里却烟不出火不冒的查到万家头上了!”
“督主,咱们又当如何?万氏会不会倒了……”
“说他妈什么呢”
明澜不爱听安宏的乌鸦嘴乱呱呱,生气的甩袖,向他嘴上猛抽一记。
安宏吃痛,闭嘴缄言,不敢再大放厥词。
明澜挑眉,似胸有成竹道:
“别忘了,解药还在我们手上!届时皇贵妃那里,自会多出一张王牌!”
京城,冷府
书房里,冷青堂站在书桌前面,随手挥毫,在宣纸上写写。
自中毒以来,江太医请出家师医圣,师徒两人联手,对冷青堂一番针灸加服药,将他体内的毒素勉强压制于五内,才使其过数日,外表依然看不出太大的异样。
嫣晚陪在督主身旁,一袭流彩暗花云锦裙曳地,美貌勾魂。
边研磨,边看向纸上字迹,她轻浅做笑,随口夸赞:
“督主的字写得真好,不愧是气魄磅礴、笔走游龙之大家!”
冷青堂只是勾唇,似笑非笑间若点点凉意隐现。
卢容打外进来,在书桌前拱手:
“回督主,属下不辱使命,已进宫面圣,将赃银如数呈于圣上,现回府中复命。”
“好,二挡头辛苦了。”
声音靡丽的说完,冷青堂不动声色,斜睨声旁的嫣晚。但见她神色惊惑之中,略带有一丝慌乱。
这时,小太监步入书房,施礼后对督主道:
“回督主,刚接密报,赵挡头已于重城省洛水郡歼灭欲劫遣返贡女之奸寇,不日即可抵达京城。”
“好!”
冷青堂缓缓落了毛笔,欣然扬声夸赞后扭头,眸光如炬,凌厉的投向嫣晚。
她那里已是面色惨白,身形巍巍抖动。
“将这毒妇拿下”
冷青堂阴戾之声才起,小太监已扑向惊惶失措的嫣晚,不费吹灰之力便倒剪了她的双臂,又在她膝盖后猛补一脚,令她跪在地上了。
嫣晚不甘,继续装作梨花带雨,神色娇软可怜:
“督主,冷督主!您为何待妾身如此?!”
冷青堂眸色寒凉,容色澹然道:
“你将贡女抵达洛水之事卖给了你的主子,以为本督不知?”
“只因当初妾身随您同去在东厂您便怀疑妾身吗?派署任务时几位挡头也在,您千万不可错怪我,纵了真正疑犯啊!”
嫣晚边挣扎,边抵赖。
冷青堂蔑笑一声,对她道:
“本督与众派署不假,然本督那时一壁说,一壁于纸上画图。图上所示接洽地点符号,根本就不是洛水郡!只有东厂的人才能看懂。
你不明,便将本督口述之洛水假情报泄露出去,才使收卖你的人,陷入如今损兵折将的局面!”
堪堪与前面渐冷渐厉的一对眸光相触,嫣晚容色大惊,再无话可说。
只听冷青堂问道:
“本督的坐垫是你亲手做的,棉絮上沾有绝魂散的剧毒药粉。毒入肌表,引起本督原伤溃烂,你便诬陷云官儿,以其膳食有鬼遮盖你对本督下毒的事实。这事,你是否承认?说,你究竟受谁指使?!
即便心里多有定数,冷青堂还是要当面质,让嫣晚自己回答。
威压的目光下,嫣晚苍然大笑,一对目光凶戾中流露一丝凄凉,狠声道:
“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何必问得清楚!”
卢容怒发冲冠,过来几巴掌削在她脸上,打得她面貌扭曲,其丑不堪。
冷青堂撩袍于高椅落座,浅勾唇,笑靥格外冰凉:
“不说不要紧,昭狱里面少不了家伙,让你痛不欲生,求死却不能!二挡头,将她带去昭狱。”
卢容答应一声,提起嫣晚走出书房。2k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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