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走后,顾云汐哪里还睡得安稳,躺了一刻后直接爬起梳洗,换了番卫男装,跑到小厨房里忙活午膳。
南院的三个厨子对顾云汐毕恭毕敬,她想干什么全依着她,她想用什么食材只管捡好的给她。
她今天要为督主做蜜酿排骨、板栗烧鸡和酸萝卜鸭汤。三个厨子给她打下手,顺带在辅料选用和烹饪火候上给她一些提点。
三种生肉精切以后浸在撒盐的冷水里泡一刻时辰,引出肉里的鲜血。为防昏血,这个环节顾云汐让厨子们代劳了。
泡净的排骨、鸡肉和鸭肉分堆盛放,逐一投入烧开的沸水中焯去血沫。
蜜醋排骨相对工序复杂,需把焯好的排骨块放入砂锅里,加葱段、姜片、香叶、肉蔻和黄酒、酱肉大火炖一个时辰。
砂锅上火后,顾云汐就利用这段时间着手炖鸡。
铁锅里倒油,油热倒进冰糖研磨的糖粉。放鸡块,快速翻遍直到鸡块全部染上深褐的糖色。将炖排骨的用料加入炖鸡的铁锅,加水,撒入油黄的板栗仁同炖。
接下来就是酸萝卜鸭汤。这道羹汤味道酸香微辣,鸭肉性寒凉血,深秋以鸭肉煲汤喝,滋补入胃却不上火。
瓦罐里面放葱段、姜片,投入焯好的鸭块,点少于黄酒,兑水没过鸭块,盖上盖子大火炖一刻时辰。
煲上鸭汤后顾云汐又去看板栗鸡。
炒锅里的酱油汤所剩不多了,锅里翻起热气,冒出板栗的油香。鸡肉易熟,多炖就会变老,影响口感。
顾云汐往铁锅里放了一撮盐,炒勺翻动几下,就将板栗炖鸡如数盛出了锅,纳入大盘里。
再去看瓦罐里的鸭汤。水沸汤白,火候正好,正是下酸萝卜的时机。酸萝卜块是小厨房里用白醋和糖腌制出来的,常年都备着。四方的萝卜块色泽髓白,味道酸鲜提味,和街面上买来的大有不同。鸭汤里投进酸萝卜块、笋片、黑木耳接着炖,顾云汐这时动手炒出两个时令蔬菜。
回头看火上的砂锅。里面排骨已经全熟,用篦子捞出锅,沥干汤汁。
干净铁锅放油,不等油热直接兑入蜂蜜。
这道环节与板栗鸡的制作不同,因是水炖排骨那时已经放了调色的酱肉,若等油热再撒蜂蜜,蜜色变深就会加重排骨的色泽。不仅如此,以焦掉的蜜糖炸排骨,还会抹掉排骨特有的肉香。
顾云汐用炒勺不断在油里搅拌,待锅底的蜂蜜与菜油自然融合变色后逐一投入排骨段,煎炸到排骨外表变硬,披上一层酱红的颜色,捞到干净盘子里备用。
终极环节:做芡汁。
淀粉加水调匀备用。炒锅放少量菜油烧热,加清水、醋、盐、水淀粉,大火熬汁,待汤汁变得浓稠倒进炸好的排骨,翻炒几次出锅,盛进大海里。
两人吃饭,两荤两素加一汤,搭配合理,既不显寒酸也不会太过浪费。
三个厨子已然看傻了眼。他们只觉身段纤柔、说话细声细语好像姑娘家的小云官一扎进厨房就变成了三头六臂的哪咤,围在灶台上神通尽展。
每种菜式,谁前谁后,怎样合理利用时间,她都能算得面面俱到。不仅不浪费任何食材,时间拿捏得也是相当准。
没到晌午,督主真的回来了。饮了一盏茶,顾云汐带人把午膳摆上桌。
“又是你下厨?”看到她的头发槁乱了些,冷青堂坐在桌旁,认真的问。
他已经换上墨色的长袍,高高束起一头长发。
“我……我喜欢给您做饭。”
向他俊逸的面容上瞧了一眼,发觉他也目光灼灼望着这边,顾云汐慌忙低了头,娇声说了句。
冷青堂向她伸展一只手臂,她乖巧的走过去牵住他的大手。手臂一勾,他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督主,您喜欢吃我做的菜,以后我天天做给您吃。”
她坐在他腿上,含羞的笑笑,又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用力靠了靠。
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即便是不太直白的表露也足以令她在倾诉过程里脸红心跳好久。
耳畔随之响起督主动情又惊喜的声音:
“好,好!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就算粗茶淡饭也美如玉食珍馐。”
“我给您盛饭,新做的别放凉了。”
从督主怀中脱身,顾云汐为他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饭,两人开始用午膳。
今日督主的心情格外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看他吃得高兴顺口,顾云汐心里荡漾着丝丝的甜蜜。
她边吃边想,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过如此吧,相互关心、照料,用各自的心真诚的暖着对方。
冷青堂就快吃净第二碗快饭的时候,千户程万里进来了。
当他看到督主与顾云汐对桌而食,黑脸上现出十分惊诧的表情。
这丫头,倘若换了女装坐在这屋子里,怕不是要和督主作对食了!
程万里的脸色当即沉了沉,大为不悦。
发觉有两道特为锐利的目光正从视野前方那张颜色奇黑的大脸上直直的向自己戳过来,顾云汐端碗的小手顿时颤了两颤,银牙咬住筷子头,表情不自然的埋低了头。
程千户不喜欢她,她心里有数——
“怎么不吃了?”
冷青堂留意到顾云汐的异状,筷子夹起一块蜜酿排骨送到她碗里,温和的眯眼笑:
“接着吃。”
转头看向桌边站立的程万里:“有事?”
“京里…出了件事。”
程万里眸色一暗,有意无意又瞥向顾云汐。
“讲!”
“刚刚探子回报,京城四处人人在传一事,都说东厂暗算西厂,两厂提督不和会致国运衰落……”
“什么?”
这一消息足以令冷青堂放下碗筷,瞠目细听千户大人陈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一见督主撂了碗筷,顾云汐也不再吃,规矩的坐在桌边。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事关重大,冷青堂紧皱眉头,催促程万里快讲。
“咱们的探子刚刚回来,说现在街上传言四起,有人在城北清风寺里发现西厂的人昏迷不醒,正殿里面更是不堪入目……”
“昨夜咱们行事已是小心谨慎,明澜的人也换了便装,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得知两厂的身份?”
冷青堂发现问题所在,一针见血的问去。
“据探子讲,百姓们相传寺庙正殿昏迷者身边有两行血字,刻意指出其西厂提督的身份,而那行字里也……提到了您!”
“那字写的什么?”冷青堂着重问。
程万里面露难色,停顿一下,才答:
“东厂提督,替天行道。西厂阉佞,恶有恶报!”
尾音刚落,只见冷青堂骤然眯紧了一双凤目,俊白的脸上阴云翻涌,就快压不住冲冠的愤怒。
程万里本来还要说什么,却被督主阴鸷的面色,吓得干张张嘴,不敢再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都被人算计了。有人故意把东、西两厂推到风口浪尖上去,那两行字就是他栽赃本督的工具,让明澜以为是本督暗算他后刻意提字,将昨夜的事搞得天下皆知,成功激化两督的矛盾!”
冷青堂漫声说完稳步起身,负手在屋里徘徊,反复思忖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可派探子去北郊看过了?”
“看过了!”程万里点头,语气肯定:
“咱们的人到清风寺那时,明澜他们已经撤了。现场并没找到传言的字迹,应该是被西厂去除了。可是京城里人声鼎沸,传的头头是道,应该不会是讹传!”
冷青堂定身,脑中细细捋清思路。
照常理分析,逍遥果的效力从来不会出太多偏差。明澜一伙吸入逍遥果的迷烟就该在天亮前一个时辰醒来。
而那时北郊人烟稀少,明澜暗处吃了亏,那两样腌臜之物又在他的手边上,他自知理亏,短期里绝不敢再明着和东厂叫板,这场私下的较量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的局势,却被那个躲在暗处的神秘人搅混了!
那人在东厂之后对明澜一伙下了暗手,使他们昏睡到天亮,故意引上山的樵夫、猎人注意。
真是心思巧妙的布局,一石二鸟的绝计——
蓦地,冷青堂想到昨晚自己在清风寺外听到的异常动静。
习武之人的耳力都很敏锐。当时,那种微乎其微的声响一度令他错认是夜风的声息,眼下看来,确是有人躲在暗处。而且,那人应该就是如今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
“督主……”
顾云汐走上来,神情难过:“都是因为我,是我给东厂惹事了。”
督主的满面怒容看得她触目惊心,不禁把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简单认为是明澜送她首饰惹督主不悦,才要布局整治他,不成想中途出了岔子。
“不怪你,别想太多。”
转头看向神色惴惴的顾云汐,冷青堂和颜安慰她。
他知道错不在她。
从前,明澜倚仗自己永宁宫掌事公公的身份在宫里为非作歹,没少欺负小太监、小宫女,刚登上二品提督的官位没几天,居然又把贱爪子伸向了东厂。
冷青堂就是要借明澜觊觎顾云汐的事好好拾掇他一番。不想被别人暗中窥探,钻了空子!
“督主,西厂会不会再找咱们麻烦?”顾云汐又是不安的问道。
冷青堂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不会,他现在全力忙于如何封住悠悠之口,断不会再理东厂。只是如此一来,众多无辜百姓要遭殃了……”
程万里思索多时,有些环节依旧想不通:
“督主,那人做下这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本督现在还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冲着宫里去的!”
毅然话毕,冷青堂平视前方某处,闪烁而犀利的目光似乎可在刹那之间穿透厚实的墙壁,直抵达院子外面。
“今晚,我带丫头回提督府住。”
突然决定令程万里和顾云汐都十分诧异。
事情发展至此,程万里心中虽有万分的不愿意,却也无反驳。
督主眼下能找个清净的地方避一避风头最好,可这样的话,千户作为东厂的二把手就要留在东厂里照应。
无论如何,顾云汐那丫头陪在爷的身边,总让他不能安心。
转念又一想,昨晚不止一个番卫看见她身着女装出入东厂,究竟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的说法纷纭,一时间已成为东厂脍炙人口的议论话题。再留她在东厂,恐怕也会对督主不利。
左思右想,程万里越发没有头绪,感觉内心无比烦躁。
罢了,事情今后如何发展,还是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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