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下来了,气温逐渐变得寒凉。时辰已然不早,挡头们纷纷向督主告辞。
“老七、老十,程千户与萧小慎留下,其余人回去安置吧。”
“老七”、“老十”是督主平日里对七挡头、十挡头用惯的称呼。这样叫着,简洁又亲切。
几人明白督主有事吩咐,便留在座位上没走。等其他人陆续离了南院,冷青堂才吩咐:
“丫头,去把东西拿来。”
顾云汐到督主屋里拿出上午西厂来人送的锦盒,摆到院外的桌上,揭开盖子,将里面的耳环展示给大伙。
“这是明澜差人送云汐的。”见大伙诧异,冷青堂吐字清晰的解释一句。
“什么?这丫头的女儿身已经暴露了?还是给西厂的人发现的?!”
程万里惊呼,拉过顾云汐神色紧张的向她两只耳朵上各望了望,随即紧握了拳头,向另一只大手上猛砸,反应相当激烈。
“当初我就说过,带这丫头进东厂早晚要出事,”程万里气急败坏道:“这节骨眼,偏偏又被西厂明澜逮个正着!”
顾云汐惶然又委屈,粉唇颤颤,沉默的低了头。
“这不能怪云汐!”
程万里的怨怼言辞在冷青堂听来极是刺耳,当即不满的拉了俊脸,语气生硬的回他:
“明澜是什么样的人,本督与你最?清楚!他是在借云汐打压本督,打压本督的东厂!”
七挡头蒋雄神色沉稳,拇指食指捻动下巴上拧成麻花辫的山羊胡子,注视那对金耳环漫声道:
“依属下看来,云丫头被人看穿女儿身是早晚的事。她本就生得容貌娟秀,姿态娉婷,就算穿得男装,与真实的男子总有差别。属下倒是听说过一个典故,多年以前,前朝曾出现过一位荻融夫人。她替夫从军,女扮男装在军营里一呆就是十二年都不曾被人识破真身。大伙可以反思,那荻融夫人的相貌可是要有多么不堪?”
一旁的萧小慎哭笑不得:
“嘿,我的好七叔,你可太会说话了。”
蒋雄确实很会讲话。看似不经意的闲谈,既给顾云汐结了围,帮她找来能够下台的梯子,又变相的夸了她长相好。
果然,这话刚说完,冷青堂铁板一样生硬坚凛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别闹,我说的可是正经事。”蒋雄含笑暼了萧小慎一眼,继续说:“督主何不借此机会,让云丫头恢复女装,免得日后再惹人议论。”
冷青堂狡黠的迷眸,笑道:“好是好,只是……东厂从建立以来,确实没收过女孩。”
蒋雄嗤笑,明白督主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程千户听的,索性顺着他的意思接着劝道:
“不说从前,如今您是督主,规矩自然由您说了算。”
程万里闷哼了一声,把大黑脸扭到一边生闷气,不再搭理他们。
十挡头袁浅盯了桌上的金耳环一刻,突然抬头向督主请命,稚气未脱的童子脸上充满义无反顾的决绝:
“督主,明澜不是一次两次找云丫头的茬了。如何对付他,属下只等您的一句话!只要您吩咐,我这就带着暗夜去夜袭西厂,保证不会留下咱们这头半点痕迹!”
“夜袭倒也不必。动用一支暗夜的力量对付西厂简直太过浪费……”
冷青堂悠悠呢语,睫毛垂下一个小角度,将他深眸之中邪魅诡异的光芒如数遮住,叫人辨不清情绪。
此刻,他两腿交叠,在椅上坐相轻松,线条优美的嘴唇蓄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对付西厂那群乌合之众哪里用得上暗卫?只要我们这六人……足矣!”
……
两日后的一个上午,萧小慎将督主吩咐的东西置办齐全,亲自带人送到了顾云汐的屋里。
三个托盘,分别放着一套浅藕的百蝶穿花无袖修身短袄和水蓝纹纱曳长裙、一双蜜色云丝绣鞋、胭脂水粉和几样别致的头饰。
见顾云汐一副闷闷的样子,萧小慎疼惜的拉住她,关切的问:
“好妹妹,下午你去见明澜,心里怕不怕?”
顾云汐默然点头。
萧小慎拽出椅子,让云汐坐下,自己就蹲在她的脚下,安慰道:
“千万别怕,明澜那种人,你越是害怕后退,他越是得寸进尺。之前他在宫里面专喜欢欺负那些容貌娇好的小太监小宫女,咱们督主早就想整整他,这次你一定要配合督主完成任务。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些受过屈辱的宫人们报仇了。”
“嗯,我知道!督主说了,你们会在暗处守着我,所以我不怕。只是……”顾云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对这次任务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现在快问。”
“我只是不懂……明澜不是太监吗?怎么……怎么还会……贪图姑娘家的美貌……”
顾云汐吞吞吐吐,终于把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随后羞红了整张瓜子脸,神色极是难为情。
萧小慎“噗嗤”乐了,直视她笑着反问:“这就是让你感觉不明白的地方?”
“你、你不愿回答,就算我没问!”顾云汐被他漫不经心的状态惹恼,咬牙嗔怒一声。
“别生气,我告诉你还不行?”
萧小慎想,眼下云汐妹妹对男子的身体感到好奇,说明她正在长大。既然她问起来,不如有所保留的向她解释,也算是帮她那幼稚的小脑瓜稍微开些窍,于她不断前进的成长道路上推她一把。
“云汐妹妹,你听好,”萧小慎清清嗓子,表情郑重起来:“宫里的太监,他们去掉身体的某处,只是不能像正常男子那样娶妻生子。但是,他们依然会对女孩,尤其是对漂亮女孩产生迷恋、渴望。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渴望?”顾云汐重复一遍,似懂非懂的眨眨闪亮的杏核眼,两道细密弯长的睫毛立刻颤巍巍的抖动了两下。
见她是一知半解的表情,萧小慎进一步解释:“就是看到喜欢的女孩,想要抱住她、亲她,甚至想要和她做夫妻的念头。”
抱她、亲她……
顾云汐突然之间噤声,心猿意马的将头偏到一边。萧小慎的话倒叫令她想到了自家的督主冷青堂。
重阳节那日在他房中,他不就是抱了她,还将她放到他的大腿上紧搂不放吗?
“云汐?云汐妹妹!”
萧小慎边呼唤边举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半晌,她都是垂眸若有所思,两个晶莹的雪腮在沉默中莫名灼红起来,他不禁开始忧心,是不是自己讲话太多,一会儿又要害她恼羞成怒。
“云汐!”他试着有提高嗓音叫了一声。
顾云汐身子一抖回过神,急喘着用手不断拍胸脯,责怪他:“你干嘛叫的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顾云汐更加羞涩,表情很不自然。
只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心里所思所想的都是督主。无论如何,顾云汐打心眼里都不会对督主的那些行为产生丁点抵触或反感。是因为他太过帅美,还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他?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顾云汐顿时惊羞满面。
萧小慎倒没在意她的表情变化,仍在自顾自的念叨:
“那你现在明白了吧?就算太监净了身,好色的人依旧好色,这是本性,改变不了,就像明澜!”
蹲身时间过长,萧小慎实在难受,挺身站起来。
“明白了!”
顾云汐点头,随即又生出新的疑问,逐的抬头仰视萧小慎:
“你刚才说,明澜欺负过小宫女小太监。他不是都净身了,又是怎么欺负那些男孩女孩的?”
噗……
顿时,萧小慎神情无比尴尬。
“这、这我真没法说了我……”
迎上顾云汐那求索的眼神时,萧小慎白俊的脸上迅速酡红一片。
之前,虽是听得宫人们传过不少有关侍监的秘闻,可他的云汐妹妹终究是个未曾出嫁的姑娘,某些事绝不能和她讲太多。
可是,见她的目光正紧追自己不放,光闪闪如水涟漪的眸光让萧小慎于心不忍,只得搪塞一句:
“我、我又没净身,也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想弄明白的话,你也该找个净了身的公公去问才行吧。”
二人相视无语。
蓦地,萧小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色骤然苍白,即刻蹭到她面前,神色惶然不安:
“云汐妹妹,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些你千万别随处乱说,尤其是和咱们督主!让他知道我带坏了你,非要扒了我的皮把我赶出东厂不可!”
“你放心,是我先问的你,又怎么会出卖你,到处和别人提起呢!”
顾云汐笃定的向萧小慎保证,脸颊上的红色非但未退,反又浓了几重,娇媚的色泽一直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萧小慎长出一口气,感觉此刻自己全身的精力已经透支,这种状态似乎比完成一件最为艰险的任务还要磨人。
“小慎哥,咱们宫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公公都找了对食?”
倏的,顾云汐嘴里问着,神色却怔怔的盯着自己的靴面。
“有很多吧。”萧小慎一本正经的答:“那宫里面都是人踩人、人吃人的地方。太多的人厌倦了宫里的日子,可是又出不去,只能相互找个伴儿,依偎着取暖。太监不像宫女,到岁数放归还能许个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太监就算娶妻,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大多都是在宫里找对食,坐在一张桌上互看着吃饭,可能……心里面多少会觉得暖些。”
“那、督主呢?督主除了从前宫里面那个相好,就再没找过对食?”
顾云汐这时也起身,眼神咄咄的望向萧小慎,涨红的小脸上全是迫切寻求答案的表情。
萧小慎察觉到她的举止是多么反常,微笑着回答:
“督主的相好很早很早就嫁人了,他们就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才分开的。你放心啦,督主啊……现在没有对食。以后有没有,很难说哦!”
瞅着顾云汐满脸的尬然,萧小慎只有偷笑。
“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顾云汐惴惴的嘀咕,白了他一眼。
萧小慎抻腰,舒展了筋骨:“好了,你要是没的问了,我就去做事了。中午吃了饭记得换上我拿来衣服,等督主忙完了也会过来看你。”
“知道了。”
萧小慎走后,顾云汐走到托盘前面,拾起一只珠花反复看。
第一次出任务,心里多少都会紧张。想到这是为督主办事,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
从前,督主都是最护着她,对她温柔以待。如今,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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