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着些许红色的清浆从葫芦口中缓缓淌出滴落木碗,一点点沉入浊白的水液中,直至全数浸没,空气中只余剩点点淡淡异香。
“这是……”
白沐在一旁看得疑惑,忍不住问道。
鹤发老者故作神秘,道:“白先生暂且宽心,佳酿尚需时间!”
“佳酿?”白沐更加疑惑了。
不是他不相信鹤发老者的话,而是薛荣一连串的举动让他十分疑惑,明明是一碗浊白水液配上些许蛛蜂蜜浆,且仅用几种药粉与药液调配,怎么能说候上不足刻许时间便可成佳酿?那怎么可能?
他倒不会怀疑世间有能够做到这种事的手段,毕竟现下元法盛行,常会有不少不可思议的手段出现,只是薛荣并非元法中人,怎么可能依靠世俗手段达成?
可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木碗中出现的变化映入了他的眼中。
只见薛荣如枯枝般的手轻轻晃动了一下木碗,沉降在底部的蜜浆开始出现了散逸,渐渐与浊白水液扩融在一起,然后就在他惊讶的目光下一点点变得澄澈。
于此同时,淡淡地酒香气味从木碗中扩散至空气中,初时不过清淡,只能闻出少许酒气,方过上一息,酒气渐浓,并带上了一点甘酸。
而再过上两息,充斥着酒气与甘酸的洞穴里出现了甘醇香甜,似乎是两者的交融混合引发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等到这股醇香达到了巅峰,白沐不禁闭眼,开始用鼻子抽蓄着身边的空气,留恋般细细感受,最后终于忍不住凝视薛荣手捧的木碗。
一碗清澈如水,不染半分旁余色彩,沉浅融甘,又不沾半点杂质,望之宛若一碗清水,却有着醇烈质感。
“酒香郁而不烈,醇而含香,未尝渐闻已有倾欲尝悦之感,非是久酿陈置难有,绝属百年以下佳酿精品!”
撼声道出自己所感,白沐又惊问道:“此般手段称之为玄化亦不为过!点石成金亦不过如此!敢问薛先生是如何行制?”
声落方觉己言有所逾过,当即起身揖手歉道:“失言急语,白某责过!”
连番言话不免显得失态,薛荣看得出这是白沐挚言诚语,于是将手中清酒递到白沐身前。
“不过药理小道,上不得台面!”
没有想象中的不悦,白沐先是一愣,继而双手郑重接过:“薛先生此言诧异!千道存于世间,何敢言尊,不过使驭之别而已!”
听得这番话的薛荣很是诧异的审量了白沐一眼,不免即刻被察觉,白沐转瞬明白了什么。
他身为元修的身份并没有过多的掩藏,这一点薛荣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而一位元修能与他们和气相谈,还不嫌陋宇,这已经是很让人吃惊的事。
如今所言之语更是别于他人,不以身自重,不以道入先,简言之与世俗平同,不持高位之观,不执高位之念,这在当下或不能称为世属罕见,却也是少有。
白沐坦然道:“自从元法普世以来,世言此道尽头可得无上果位,此后人争先人修习元法,武元自此有别,各中种种,两位先生应当有所知晓!”
薛荣与鹤发老者相视一眼,后者肃然道:“此自是有所耳闻!然而老朽至今也未曾闻有踏及那一境之人,此或是老朽弱躯难谋知遇,然老朽却是深知一理,未证其位,安敢言其果?”
“先生看得透彻,实不相瞒,白某亦是此见,未及位终不过世俗一尘,那又何来浊清之分!”白沐点头道。
许是此番言听很是应心,薛荣难掩笑容,举碗相邀笑道:“白先生所言甚是!”
三人浅饮一口,这时陆笙与白谦并肩走来,各端着两盘香气四溢的菜肴放在不远处修建不久的简陋石台上。
二人在刻许前回来,陆笙仅是与薛荣告请一句便顾自忙活去了,白谦见陆笙没有提起峰顶事由,自然就没有多说什么,至于二人下来时发生的那件事,亦是很有默契的缄口不言。
说来那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不过是白谦临时起意的一场戏罢了,所为为何,知道的也就他们两人。
陆笙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倦寐,他盛好碗饭后恭谨道:“先生,食膳已好,学生难持,下来便需劳烦先生了!”
“已至这般了吗!”鹤发老者沉声。
薛荣则是习以为常,正色道:“疾躯仍需持养,此后亦需如此,你自去便是!”
两老一少的对话听起来甚是怪异,白谦带着满眼的不解看着身边的陆笙,倒是白沐落在陆笙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同。
得到薛荣应许,陆笙没有多言什么,简单各行两礼,就在白沐两人的目光下自顾自走到一处粗制的干洁木板上,然后蓦然闭目躺下。
“不过酉时时分,何至……”
白谦奇疑,话言却是骤然一止。
只因他之感知确切,陆笙闭目时尚存有醒觉,然其身体碰触木板后竟是瞬时入眠,醒觉失却无存,中间几无任何顿止。
疑惑般的眼神先是带着浓浓地惊色转望向白沐,接着又落在声叹的鹤发老者脸上,最后不出意料向薛荣求证。
“安睡深眠可在转瞬之间?!竟有如此本事?”
“哪是什么可言本事,不过身疾所致而已!”薛荣没有避讳什么。
“世间还有如此身疾?先生可否……”
白谦惑问,注意到鹤发老者面显不解的白沐顿时凝眉一皱,止声道:“谦儿!!”
“谦儿奇心好重,一时失言!”白沐歉道。
薛荣摇头:“小笙身疾非是什么难言之事,两位日后若是入得潜原城自可知晓!”
没有显现出丝毫不悦与不耐,白沐甚至听出话有未尽,不觉眉头一挑,莞尔笑道:“薛先生晓通医理,白某钦佩不已,而白某修得元法有些时日,虽不晓医理,却识得不少杂难疑症,薛先生若可知言,或可参详一二!”
白沐说的很诚心,薛荣脸露思量。
许久,薛荣才凝声道:“白先生可知息眠症?”
“息眠症!竟是绝元之疾!”白沐沉默了片刻,最后沉声惊道。
“没错,小笙所患之疾便是极其罕见的绝元之一!”薛荣小饮了一口。
绝元之疾根在元息,自当初元息化隐天地之后,不止武法、元法有分,药理亦有了上下乘之论。
下乘自是流遗的世俗医理,苦病疾伤皆是;上乘则是入了元法,囊及方方面面。
前者只可用在凡俗,医的是有迹之病,治的是可循之疾,难免会有顽患无法;后者却是承前至上,有迹可循皆可医,顽患之疾亦可寻法而治。
可终有法难达者,绝元之疾便是其中之一,当下可是寻不到任何可解之法的。
“绝元之疾无法可解,白某爱莫能助!”
白沐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最后发现从自己所见所闻中找不到任何办法,便连可以用以参详之理亦是无有。
薛荣很是平静,似乎早便料到了结果,再度小饮一口后转言道:“佳肴不宜久置,配以佳酿最是合适不过!两位与小友请尝辄!”
沉郁的氛围因薛荣此番话语化去了大半,几人各敬引步至石台边上,分位持座,享食而餐。
肴菜不过四种,且皆是素菜,一小盘青嫩野菜、三色蘑菇芯柱熬煮的清汤、外加两样偏向于清甜爽口的小菜,分属有致,正应着三菜一汤。
“小笙手艺可是不差,正经烹艺虽比不上一些名厨,但在药膳上独具天赋,莫看此餐寻常,内中可是有着许多道道,白先生与小友尽可细尝,老朽就不作多言,以免坏了两位兴致!”
鹤发老者笑着介绍,边上的薛荣听后面色有了变化,不断举碗小饮着。
白沐叔侄自是察觉到了此点,不好作问,唯有顺着鹤发老者之意持筷依序而品。
两人起初只当是那些话是勉言,尝品其一并无多少感觉,心下不免有笑,然当第二种入口吞嚼吞后,骤然感觉腹中莫名涌现出一小股温流,流经四肢后径直沒入五脏,并在须臾间融入他们所修识脏中。
“这是……”白谦不禁惊道。
鹤发老者只是笑而不答。
“只以普简之药相配就能引勾出其中元息,难怪先生称陆小友在药膳上独具天赋!”白沐直接道出了此中奥妙。
此后又是一问:“陆小友应过十五,息眠症到此阶段已近绝途,依理而言醒觉应不足两个时辰,可以白某所观,陆小友似缓压在十二之前,莫非便是此功?”
薛荣先是摇头,又是不悦点头,微微沉吟才道:“医了不少人,得了不少法,因而教了一些养身体法,又配合着试了一些药,如此方可持!”
很是简约的一番话,似乎不愿多提,白沐也不便多问,只道:“若以此状观之,或有可能过得十六命劫?”
“既是命劫,怎可能言过便过,勉强可争罢了!”
薛荣很是随意的说着,忽然举碗,仿似自责:“老朽医渡了许多人,至多不过数月,少有逾年,唯独小笙渡了十几年,苦了小笙不说,也苦了小仙那丫头,老朽老了,可有人渡?!”
白沐眉头一挑,不好出言,唯有举碗相应畅饮。
“淅淅沥沥……”
洞穴外,久蕴的倾雨终是如时而至,秋时的第一场雨势大且含杂凉意,好在几人清酒暖身,倒不至于深感,却是眠寐的陆笙有感,身子微微蜷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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