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这俩案子最终都交汇到了关宏峰的身上?”
周巡正在揉着晴明穴拨打电话。
看久了电脑屏幕,眼睛跳着疼,就跟要脱离眼眶的束缚了似的。
而且,妈的这该死的关宏宇还他妈不开机。
如果不是担心这货在手机开机之前就他妈被擒获,然后等逮住他的人一开机正撞上才发送到的短信,周巡真想再甩几句话去损他。
周巡确定关宏宇并没有把林铮的事情跟关宏峰沟通。
否则,就凭关宏峰的警觉性,他不可能意识不到这里面的问题。
他会第一时间以某种方式给周巡一个答复,或者一个提示,就像那张勘验图或者章庆的截图一样。
事儿肯定卡在了关宏宇这儿了。
真他妈气人,怎么关宏峰就认定了自己不应该跟周巡开诚布公地建立连接呢?
唉,行吧,长丰支队长的职位对案子的控制很重要。
周巡理智上可以理解。
但心里……好吧,也理解。
周巡咬着牙想。
所以罪魁祸首就是关宏宇。
这货也忒没效率了。他意识不到林铮那案子的重要性吗?
呃……关宏宇可能真意识不到,毕竟周巡自己也是随着证据挖掘而慢慢发现林铮这案子很可能牵扯甚广,甚至与三年前霞姐那案子都有关系。
关宏宇所见的那封信,大概只是冰山一角、案情的一个分支,或者仅仅是一个开端一个序曲。
关宏峰在这个案子里的角色,就目前看来,只有关宏峰自己能解释清楚。
最让周巡坐立不安的还不是林铮案的进展。
有个事儿怎么都看起来不对。
那就是老关前段时间失踪到底干嘛去了。
关宏峰肯定是要避着周巡和警方的,但他躲着关宏宇是什么意思?关宏宇说他哥失踪了,并不仅仅是说关宏宇自己没联系上关宏峰,周巡知道,是他们那个法外小团队都找不着老关了——在和光小区外面,当时跟高亚楠一起去中心医院企图劫囚的那辆面包车也在。
老关如果不是靠着这群人,早就被周巡逮住了——不仅仅是说前几天在化工厂仓库,还有去年在火车站那次——他又不傻,得知关宏宇被袭击的消息他就应该知道现在局势已经紧张到什么地步,确切地说,是他关宏峰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讲已经难以忍受到了什么地步。就凭老关警校里学的那两下子,他得狂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自己一个人应付得了满世界的追杀啊?
这时候周巡已经反应过来了,那碎尸的连环杀人犯不是老关本人搞掂的——这事儿他想起来就后怕,无论是希望直接法办了关宏宇的时候还是现在,周巡都特别庆幸当时关宏宇在他哥身边。不然依照周巡那会儿后知后觉的步调,他赶去的时候就只能给老关收尸了。妈的,说不定还是分块的。
老关就属于,说真的,被惯坏了。周巡认真的觉着,小时候有关宏宇这么个二愣子在身边晃悠,刚刚在警队展露头角成为犯罪份子眼中钉肉中刺之后,他就开始破格带徒弟。无论是先前的林佳音还是后来的周巡,都他妈是保镖性质的存在。这人日子过得太省心……不对,太省劲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就没机会练习。
打架这事儿跟物证啊痕检什么的不一样的地方是,它太依赖实践经验了。你理论学的再好,危急关头全都不好使。身体直觉和条件反射起决定性作用。这玩意儿关宏峰没有。
周巡一直都认为关宏峰在缉捕霞姐那时候受伤主要原因是自己没照顾到。
当时对方人太多了,周巡没顾过来。
从那个案子以后关宏峰可能落下了后遗症,就按照林铮的信里的内容推测;但周巡自己也未必没有。
之后周巡一直都控制不住地想把关宏峰摆身边最安全那位置上。
因为他是真知道老关自保能力不太强。
关宏峰就算再不谦虚也得承认这一点。在兵荒马乱,也就是连关宏宇都应付着吃力的自杀式袭击频发的时刻,关宏峰不可能做出离群独行的决定。
更何况听关宏宇说他还有个什么黑暗恐惧症的心理疾病——这一点在林铮的信里得到了侧面佐证。
周巡笃信关宏峰的失联意味着险情发生。
之后的一些信号虽然好像说明险情解除,但关宏宇的短信却又重新触发了周巡头脑中警觉的那根弦。
最初他以为关宏宇老毛病又犯了,就像是跟着安廷一样又私自跟踪谁跑到了不方便打电话的环境里。
但转念一想周巡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那货身上还带伤呢,伤的也不轻。他就算再二,自己现在武力值下降到了什么地步自己能不知道?他没法吃饭补充不了体力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纵观关宏宇拼命也要涉险的场景,没有一次不是关宏峰身处危机的时刻。
所以,关宏宇说他不方便接电话,那他还能忙什么?周巡翻来覆去的猜,再联系前后几天发生的事儿,概率最高的那种可能还是老关那边出了问题。
先是老关失踪,然后他做事开始有纰漏——联系了周巡之后手机居然没消号——最后关宏宇不能分身接电话。
这都他妈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就没人费费心告诉周巡一声啊?
难道他们——尤其他妈特指关宏宇——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帮得上忙,又愿意帮忙的人是周巡吗?
哎我操,他还真不知道。
周巡想起上一次关宏宇揪着他的衣领想教他做人是为了什么。
说真的他俩交手可不止一次,但周巡还没见到过关宏宇那么愤怒的眼神。
他真是认真的觉得周巡对他哥充满了恶意。
之所以后来能够暂时休战,那是因为关宏峰突如其来的失踪——这让他们搁置了一切与找人无关的事宜。
周巡把正播放着“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的手机扔桌面上,重新开始播放电脑上的视频,眼睛盯着屏幕的时候,嘴里还啃着右手的大拇指指甲。
办公室门骤然被人推开,门板直朝墙面砸了过去。
周巡看清楚人之前就先琢磨着要让这孙子赔多少钱。
长丰都他妈经费紧张了不知道吗?一扇隔音的门板上千块钱呢。
“谁他妈教你进领导办公室用踹的?”周巡仍然坐在办公桌后——就他妈哪个胡同串子来了他都得站起来迎接一下的话,当他是门童啊?
“别做梦了,你丫是谁领导?”赵馨诚大踏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周巡对面,看那脸色就知道此人又急又气心情差到了极点。“老周,不是,你们长丰什么意思?”
“怎么个意思?破坏公物要赔钱你不知道啊?”周巡身子往后一靠,脚就上了桌沿。他两手在胸前环抱,“怎么着?我们长丰成你们海港后花园了?他妈的想来就来想砸就砸。”他拧着眉毛说。
要说心情的话,周巡可不比谁好。
“关队不接电话,然后你小子挂我电话。商量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有什么意见当面说清楚!”赵馨诚身子前探,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你说,我这儿听着。”
“你招人讨厌呗。”周巡哼了一声道,他可不怕伤了谁的心。“闲的啊?为这点破事儿还他妈专程跑一趟。赵二狗你公主病犯了吧?”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赵馨诚一点也没因为这不是自己主场而示弱,再说了他都想好了,他可就没打算空手回去——周巡不把关宏峰交出来,那他俩可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咱们念书那阵儿心理那老师怎么评估你来着?好像是情感丰富内心敏感是吗?诶我当时就有种错觉,咱们男生宿舍混进来一女同学。”
他一歪头躲过周巡扔过来的签字笔。
“那他妈是敏锐,敏锐!你老年痴呆了吧?”周巡把脚从桌沿上拿下来,也把身子伏向桌面,最大限度地逼向对方。“话说你大三那格斗课也就一女同学水平,还这儿废什么话。”
“对,你跟个女同学比也就只能靠点数取胜。”赵馨诚嘿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一边儿的胳膊攀到椅背上,扬着下巴说,就好像多年以来一直对毕业时那场比赛耿耿于怀。
“问题就是,”周巡看着对方,懒洋洋地拉着长调——回忆起大学时光,这俩人都时常相互会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虽然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但因为记忆深刻,只要一提,当时那场艰苦鏖战的细节还是能瞬间就在脑海里播放出来。只不过年少气盛时的相互不忿到了现在,就是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日子里,已经蜕化成了彼此欣赏。
周巡跟赵馨诚用了活到现在差不多一半的时间斗来斗去,有赛场上的技能,也有职场业绩,更有嘴皮子功夫。斗到现在的惯性就是,甭管内里是什么感觉,口头上那是不可能服软的,“有些人靠点数不也没胜得了吗?”见着赵馨诚眉毛一挑像是要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赶紧道:“麻利儿说,说事儿!不是都跟你这么闲你不知道吗?”边说,他一边指了指再次暂停的监控视频。
赵馨诚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就把嘴闭上了——都是同行,身处同一个岗位也被卷入了同一个漩涡,周巡什么工作压力赵馨诚能不知道吗?
他皱眉思忖着,似乎在犹豫怎么选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唉,要不是案子到了这份儿上,必须得劳动关队,哥们儿也不至于这么厚脸皮没完没了的。”他放软了口气说,用手指缓慢地敲着桌沿,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另一胳膊挎在椅背上借力,掌根支撑着脑袋,神情里显示出一副没什么自信的模样。“老周,你们关队到底什么情况啊?”
周巡眯着眼睛打量赵馨诚,后者不明所以地瞪圆了眼睛看过来。
看起来韩彬真是什么都没跟赵馨诚透露,就是关于周巡和他在车上的那一场说实话双方都动了真格的的对峙。
韩彬好像对隐瞒这大大咧咧的二货的迫切感比隐瞒紧咬不放的周巡的迫切感还强烈。
照这架势,不管韩彬在忙活什么,赵二狗是不太可能知道。
关于关宏峰失踪的事儿,赵二狗同样也没被知会。
虽然现在周巡心里已经开始提防着韩彬——也就是间接地提防着赵馨诚——但唯独关宏峰失联的情况不用隐瞒。毕竟,韩彬早就知道这事儿。不管他跟这事儿有没有关联,让他保持关宏峰处于失联中的印象倒也没什么坏处。
想到这儿,周巡把自己的手机从桌上抄起来,点开通话记录界面,然后将手机从桌面上滑到了赵馨诚面前。
赵馨诚疑惑地拿起手机。
我操!今天跟老关有二十六个通话记录。赵副队长先是一惊:这他妈都聊什么呢?
既然周巡把手机翻到通话记录上递给他了,那当然意味着并不介意他挖掘通话记录的细节——或者说,正是想让他翻看呢。
于是赵馨诚从善如流地点开这二十六个通话记录。
然后他苦笑了。
都他妈是未接通。
而周巡都在拼命打这个电话,那他原来揣测的手机在周巡监管下的结论当然直接被推翻。
所以,赵馨诚明白周巡为什么要挂掉自己电话了——他忙着给关宏峰打电话呢。
回忆起自己在通电话时说了什么,赵馨诚一下子悟了。
我操,之前关队恐怕连手机都没开!
周巡也同样联系关队而不得,那意思就是,关队是真失联了。
看起来关队还真不是针对海港,他是针对包括自己弟子周巡在内的所有人。
“你们关队这是隐居了?为什么呀?诶,不是我说你,你没把关队保护性监禁起来?”撸着头上那短硬得竖起来的头发,赵馨诚又重新趴伏在了桌面上,手肘支着桌面,另一手握着手机,斜着眼看着周巡质疑地道。“你能确信关队现在是安全的?他羁押的时候可是挺不太平的,你可真放心啊?”
周巡白了赵馨诚一眼。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如果他当初真把老关,别说老关,就是他那二货弟弟,给保护性监禁了,不就根本没现在这么多事儿了吗?
可问题是,前提是他得有那本事把老关监禁起来。
“你有这本事怎么没见你把你们海港支队的顾问监禁起来?话说,你们海港那顾问呢?你得物尽其用啊。”他说,“放着身边的不使,倒跟火烧了屁股似的找我们老关,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赵馨诚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一进门就看到周巡黑着一张脸——长丰现任支队长同志能放心吗?就这局势,联系不上关宏峰,他现在就是不方便上房,不然早爬上去了——而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自己明显被当做了出气筒,于是就一脸委屈地叹了口气,退让性地靠回到椅背上,“彬临时出差了,人根本就不在津港市。”他把搭在椅背上的手一摊,“再说,人家犯罪份子他挑人啊。你以为给谁人都接待?不能够,人忠贞不二地等着配合关队工作呢,其他人都不行!”把头往旁边一侧,他一脸的烦躁,“嘿你说这犯罪份子也他妈够矫情的了,审讯还得挑肥拣瘦的,就跟自己还他妈有功似的。”
这句话信息量可大了,而且到处是槽点,周巡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哪个抓起。
几天前赵馨诚在电话里确实是提过要借用一下关宏峰,但当时他并没有细说,而周巡那会儿正着急,根本也没心思细问。所以直到这会儿周巡才知道,这居然是某个犯罪份子的主观要求——一犯罪份子,要求跟关宏峰会面?谁?干嘛?为什么?
然后呢,赵馨诚这狗脾气的居然肯配合一犯罪份子要求?按照周巡对这货的了解,他现在大概是岁数大了骨头脆了确实不太经常动手了,但是对一犯罪份子妥协?那也是周巡完全无法想像的事儿。是这个犯罪份子嘴太严赵馨诚无计可施只能忍辱负重了,还是他掌握的信息太过重要时效性太强赵馨诚不得不权宜行事?
而韩彬,他居然在这会儿“临时”出差?这临时俩字用的可真是恰到好处啊,足见韩彬的离开对赵馨诚来讲是件突然没有预兆的事儿,以至于他都措手不及了。这节骨眼儿上离开——或者声称离开津港而不露面——这也太巧了吧?
周巡尚且不能确定他跟前一段时间关宏峰的神秘消失是不是有关系呢,韩彬本人居然也想消失不见了?
现在周巡开始有些动摇,之前笃定的那个发来图片彩信的手机号,到底是不是属于关宏峰。
无论是关宏宇还是韩彬,他们的状态都太不正常了。
甚至关宏峰的行止都透着不同以往的感觉——按照关宏峰的缜密程度来看,他是不太可能因为疏忽而没有销毁手机号,让周巡有机会跟进的。
这不是关宏峰的手笔?是周巡自己一直误会了?
但它又明明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号码,非实名认证,刚刚开通几天,但没任何通话记录,正符合关宏峰前一段日子使用电话卡的一贯模式。
操,如果这不是一次偶然的疏忽呢?
——这种可能性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些紧张。
“韩彬出差?去哪儿?干嘛?”周巡追问。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的异常背后都是有根线在串着的,但他现在只是找不到那个线头在哪里——但他总觉得离韩彬不远。
赵馨诚面上露出了不满,可眼中却短暂地闪过了一丝疑惑。“诶你这么问话我就不爱听了啊,就好像彬是什么犯罪份子似的。他一律师,出差不是正常事儿吗?怎么就这也值当你刨根究底的?”
周巡知道目前他这全靠直觉的怀疑是不可能说服赵馨诚跟他一起追踪韩彬的,而从韩彬当日的表现看,如果周巡这么做了的话,那就等同于逼狗跳墙。
但另一面是赵馨诚的直觉又相当强。虽然可能由于手头的信息量太少而无法准确地揣测出周巡问话背后的企图,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周巡隐含着的不是普通的善意关心。
之前那问话实在是说的有点急了,当赵馨诚不满的抱怨时周巡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刚刚他是太想知道关宏峰的下落了,所以没过大脑就开始口不择言地企图从赵馨诚这里套出点韩彬的动向。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长丰的顾问神隐起来了,两个辖区眼下都是多事之秋,案情复杂时间紧迫,咱通共就只剩下韩大顾问一个能帮忙的,你不着急把他请回来?欸不是,你不是挺着急你那案子呢吗。”周巡反诘道,“你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是仍然保密啊还是可以透个气儿?”
把话题拉回到案子本身,赵馨诚有点沮丧,但他还是狐疑地扫了周巡一眼才说:“咳,还是中心医院那事儿。我操现在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头一波企图袭击关队的仨马前卒,俩当天就莫名地死在了当场,有一打辅助的,藏了好几天,刚得着他的踪迹,嘿,人家手快又赶咱前面去了。才我还在现场呢,现在就看验尸报告能给出点线索不能了。反正他同伙儿呢,是死得干干净净的,一点也没给杀手添麻烦。第二波这俩呢倒是都落网了。一个嘛都不知道,纯粹就是个打下手的。另一个很有可能是我们手头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对实现自我价值还挺有追求,强烈要求跟关队面前坦诚一下心声?老实跟你说,就算彬回来了可能对这丁一也不管用。之前彬就分析过这人,从他的出身背景来看,想短时间从他口里获取有价值的信息,除非他配合,否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就是说你们韩顾问觉着自己搞不掂的一硬茬子,想求助于老关呗?哎呦,你们爷俩都对我们老关的能力这么认可,那我先替老关谢谢你们了。”周巡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他可不觉得韩彬是一轻易就认栽的人。这种说辞也就糊弄糊弄天真可爱的赵二狗能成。这精得跟猴儿似的律师不接这活儿,说明这活儿里肯定有扎手的东西。“不过这……丁一?什么来路啊?”
“丁一,就那肚子被关队开膛的前特种部队——疑似前特种部队成员。他现在出了ICU了,就一条件,见到关队他才肯开口。所以可不是彬处理不了这孙子啊,不过一特种部队出身的人物,攻破他的防线可得工夫了,咱现在缺的不就是时间吗……你等会儿,什么叫你们爷俩?”赵馨诚解释了一半,忽然意识到周巡那问话里可藏着猫腻儿呢。嘿,兔崽子损人不漏脏字儿的啊?
“你看你那点关注点,都是歪的。怎么这叫丁一的到目前为止你连身份都没给他确定了?这可都有小一周了啊,现在你们海港支队作息时间也跟市局看齐了是怎么着?”周巡被赵馨诚吊着胃口,连损人都没兴致了。
一个前特种部队的退役军人?
他是怎么搅合到这摊泥水里的呢?
等会儿,安廷!
这孙子走的难道跟安廷是一条路线?
叶方舟是怎么被渗透的周巡心里是有点数的,从违规处理一批淘汰枪支下的水,被内部审查查出来之后,老刘和老关——时任长丰队长的俩人——一点没手软,直接把他从队伍里清出去了。然后这小子就从在河边趟水变成了扎猛子,彻底被招募。
而安廷和丁一代表的恐怕就是另一个群体。
如果顺着叶方舟这个案子往上能撸出警队高层的话,顺着丁一往上又会指向谁?
周巡心跳开始加速。
难怪老赵都直接扎进长丰支队要人来了,这条线确实烫手啊!不速战速决可能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这自称丁一的身上带着明显的军人特质,但无论是指纹还是面部特征都找不到任何资料。所以初步估计他可能曾经受过特别训练,执行过某些特别任务,档案至今对外保密。用彬的话来讲,对这种出身的犯罪份子,常规审讯意义不大。本来我们还有另外一条支线可以跟进——就是今儿在网吧横尸的外围助攻——原计划是先把他冷处理几天,但是呢,那支线剧情的主角儿自个儿不争气啊。”赵馨诚叹息着说,两手一摊。他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期盼过哪个犯罪份子命长一点呢。“在我们和向阳交界处一网吧包厢里俏没声息地被干掉了,包厢里暖气好,报警的时候都臭了。”
“让咱们把现在的线捋捋啊,”周巡搂着头发沉思着说,“关宏……峰其实在押期间遭遇了三次袭击。”
在他磕磕绊绊地直呼关宏峰名字的时候,赵馨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一看一次,中心医院两次。不过中心医院那第一次都没来得及接近住院部八楼就全军覆没了……啊不,跑了一辅助。”
“就是那孙进和王海龙呗,”虽然没直接参与案子的侦破,但是海港那边的消息周巡是随时跟进的,“这俩当场被KO,凶手呢?”问到这儿他的心有点往下沉。
这是关宏宇——关宏峰——小集团的手笔吧?但这行为明显的越界了,虽然在当时那个危急时刻连环杀人从情感甚至道义上来讲周巡无可指责,但从法理上看,这行为真的无法姑息——哪怕他在对方正在实施侵害的时候痛下杀手呢,那也可以考虑争取个防卫过当,当然这时机拿捏不好关宏宇这替死鬼就会遭殃。
操。
周巡一直都知道关宏峰身边有高手帮忙,而且这高手不惜以身试法。不过之前周巡亲身经历那两次都没有留下不可逆伤害——甚至还带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这种纯然的自保行为周巡作为一名执法者还勉勉强强能接受。
但是手法干净利落的连环杀人,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老关这是……
“我干爹剖析的结果是,这两起命案是一仪式感很强的以裁决式杀人为行为模式的连环杀人犯所为。”赵馨诚直接把韩松阁往外一端,就把周巡所有的质疑都给噎了回去。
“是他们哥俩儿运气不好,在中心医院碰巧被一高手当成了猎物?”周巡揣测着,他的记忆中,跟着关宏峰这十几年里,并没有经手过这种连环杀人案,换而言之,这不是关宏峰的人脉。所以这俩杯具只能解释为倒霉催的撞枪口上了——虽然这看起来跟被雷劈中了的概率一样,但却是周巡特别希望的答案。再有一种可能让周巡的心理接受程度高一点,那就是这是关宏宇的人脉,毕竟死这俩是奔着杀关宏宇去的。周巡又想起了那个面包车,车牌快掉下来那辆。下次见到它,是不是需要采取措施了?周巡皱着眉暗想。“那第三个呢?死法?”
“一枪爆头。”虽然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但赵馨诚用眼睛就能判断死因,“一点都没美感,也没仪式感。这一枪就是迎面照脑袋打的,甚至连他妈的裁决式射杀都算不上。”他抬手模拟了一下杀手射杀死者时的场景,对着周巡的脑袋。“估计就咱俩这距离。”
“这俩认识啊?杀手换人了?”周巡的第一反应是,在网吧包厢那种环境里,本身就在躲藏的人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入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正常来讲,如果是陌生人一推他包厢的门,他就应该做出反应,比如逃跑,攻击,最不济也得叫一两声,怎么也不至于悄么秧儿的死了几天都没人知道——这也真是网吧的包厢的特色,没人管你在里面呆多久干什么,除非钱用完了。
接下来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二个想法是,第二波伤亡殆尽组合杀三个人的凶手不是一个人。孙进和王海龙的死,怎么说呢,都被设计得很巧妙。确实是有点天谴的意思,且环境选择得非常安全——对杀手来讲安全,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而第三人的案发现场是网吧这种在人口稠密到处都是摄像头的空间。
“要么就是丧心病狂了啊?理论上不应该,这目的明显,用了消音器,不像是失控下的行为。他缺的是犯罪标记——设计感。”周巡思忖着说。
赵馨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对一个没看过现场,单只听过一点描述的人就能做出这种判断,赵馨诚还真只能用敏锐来形容——他们大学心理学老师看起来确实挺灵的,没被周巡这小子平时装傻充愣冒充大大咧咧给骗了。“另外从犯案动机上看,如果孙进和王海龙跟被灭口的辅助都是同一人下的手,或者同一组织所为,那实施两次犯案三起谋杀想要达成的目标就相互矛盾了。薛亮在中心医院的辅助作用完成的挺完满,与那两名同案犯不同,而他被射杀前的身份算得上是我们已经摸到其踪迹、可以用来顺藤摸瓜挖出背后首脑的准棋子,犯罪组织干掉他可以解释为灭口——防止自己被暴露;但孙进和王海龙在被处决前,我们警方对这二人的存在和其企图实施的犯罪行为一无所知。而且这俩人肩负着干掉关队的重任,从他们准备的装备以及进行了一半的工程上看,是想掳劫了关队然后灭口毁尸灭迹没错了,关队要是没了,对任何一个犯罪份子来讲都得跟过年似的吧?那干掉他俩是为什么呢?”赵馨诚反问。“就算我们可以假设这个组织杀到一半反悔了,所以派新的杀手把自己的杀手干掉——咳,何必呢,召回多省事儿,我都替他们累——那后来又派了第三波软硬件都更强的来干嘛呢?又反悔了?这犯罪集团也太没溜儿了,就他们这样的,能招募到这种犯罪精英?能捣鼓出这么大动静?要是真能,也是咱们津港的警方无能了。”
还有一条他没说,就是那把阴魂不散的手术刀。他甚至有点隐隐地感觉薛亮的死也像是那个裁决模式作案的连环杀人犯在导演的一出戏。警方确实是通过手术刀的指引而开始挖掘薛亮,薛亮又被灭口。这其间没有联系吗?
但这种比假设更虚无缥缈的想法连赵馨诚自己都没理清,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先跟韩彬沟通一下,整理好思路再搬到台面上。
可问题是,目前韩彬就算没失联也差不太多了。
电话十之八九没人接,偶尔来个短信说忙个案子,近期不在津港,如果是案子的事儿等他回来再详谈。
这他妈什么意思?彬到底忙活什么去了?怎么就连他妈电话都没空接了。赵馨诚禁不住抱怨地想,当然在周巡面前,他还是在极力为韩彬在辩解。
周巡握紧了拳头,胀痛的关节都绷着发痒的那种。原本他并不十分清楚的知道孙进和王海龙的实施方案及细节。此刻从赵馨诚嘴里听说,他内心里竟然有一点隐约地想要给这个连环杀手喝彩的感觉。
妈的,这么一会儿两次了。周巡努力收拢回跑偏的想法。
“所以这仨人团灭,还费的是两伙人的事儿。”他稳住自己的声音,说。“而这个丁一,他就是你们剩下的唯一可以指向要对老关不利那伙幕后黑手的切入点。但他的嘴又不能轻易撬开。行,我懂你为什么这么急。但我还是没弄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见老关呢?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赵馨诚神情古怪的看着周巡,“这是个好问题啊。”他耸了耸肩,“我要说他对关队仰慕已久吧,也不太现实是吧?”
当着周巡的面,跟当着韩彬的面可不一样,总不能让他嘴里没把门的,随意说出“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吧?
可问题是,赵馨诚哪儿知道原因呢?
“总之,这个丁一醒来之后就说了一句话‘我要见关队’。再怎么问,都一言不发。现在对这位活祖宗,我们是二十四小时严密保护,没敢放二看医院,也不敢放中心医院,简直他妈的就是供起来了,就等着他老人家福泽四方呢。哎我操,我得好好想想,万一等老施回来了要并案处理,我得怎么办。听我干爹那意思,他们可马上就到。”
这都是赵馨诚到干妈那里蹭饭套出来的消息,他愁的都快脱发了。
可恨的韩彬。
如果这就是赵馨诚心急火燎的原因,那在周巡看来真是……小时候学那诗怎么说的来着?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老赵跟他们长丰不一样,他只是想破个案而已,但长丰可他妈是有人陷在这里边儿呢。
赵馨诚大不了案卷一交无官一身轻,周巡那可是死都不能交。
这俩能一样吗?
周巡好不容易因为关宏峰有着落了而恢复的睡眠昨晚已经开始因为施广陵即将回归而再次失控——胡立国也他妈陪着一起失眠呢。
“除了你们海港支队,没其他部门知道他的位置?”周巡思忖着问。他在衡量关宏宇到场的安全性。
如果说这个线索让赵馨诚火烧屁股,那对周巡来讲,就是火烧了眉毛。
他比赵馨诚更想得到。
周巡还记得在中心医院那晚,关宏宇隐晦地建议他去看守丁一。而后他一直没发现丁一有任何可能危及到关宏宇的行为——应该说丁一一直在昏迷中,没法实施任何危害性行为——及至关宏宇出院,周巡就一头扎进了林铮案,接下来又是老关的失踪,到底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关宏宇询问丁一的事儿。
是当时在俩人遭遇战中,丁一透露出了什么信息,让关宏宇警觉?抑或关注?或者那时他就想跟关宏峰合作?
而丁一醒来后唯一的一句话是“我要见关队”,这是摆明了只跟关宏峰合作的态度。
难道说这俩案子最终都交汇到了关宏峰的身上?
可问题是,目前的情况看,关宏峰根本就触碰不到,如果勉强说联系,周巡能接触到的是关宏宇。
他们俩长着一样的脸。
而相比较而言,周巡更舍得往坑里推的也是他——大不了周巡陪着一起进坑呗。
毕竟丁一的要求也有可能是个陷阱。
“确切地说,只有我们海港支队的一支外勤小组知道。”赵馨诚更正道。就算海港支队中的兄弟,他现在也是不敢完全信任的。
这点警觉性他还是有的。
周巡微微地点了下头。“韩彬什么时候回来?”他忍不住再次询问了一嘴,“跟丁一见面时他在场吗?”
对于这个人,周巡始终心怀忌惮。他之前就能看穿关家两兄弟的把戏,现在……今后当然也能。
“哎你还别说,彬特地……”赵馨诚话还没说完,面前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嘱咐我会面的时候通知他,他想旁观分析。”拿起了手机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周巡的。于是又顺着桌面把手机推回给桌对面。
周巡抄起手机。
晚八点。
和光小区F2-303。
发信人是老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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