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是很常见的东西,很多人都有,只要不是很倒霉地出现在脸上,一般也不需要特别在意。
至于胎记的形状,当然也是五花八门,就像是出生之前玩了个抽卡游戏,要是随机抽到hello-kitty形状的胎记也算是SSR级别——理论上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只是那个机率恐怕是百亿分之一。
不过起码绝大部分胎记的形状都是很抽象的,看不出太多东西,硬要牵强附会倒是也可以,但也只是自己的主观印象,比如一位国画大师往宣纸上泼了一碗墨,有人就能从墨迹里辨认出锦绣山河,而你往宣纸上泼一碗墨,哪怕是泼出同样的形状,也不会有谁多看一眼……
作为新晋父亲的丈夫,同时作为一名艺术工作者,他在心理层面是那种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他瞅着男婴的这块后腰胎记就跟彩照影像里另一个中途夭折的胎儿很像,尽管他也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但……终归可以在这块胎记上寄托自己的一缕哀思,把它当成是从未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女儿拼尽全力向这个世界、向她的父母发出的一声呐喊。
想归想,他可不敢把这个想法跟妻子说,以免妻子又陷入自责与悲伤,尤其是在妻子刚生产完、身体极度虚弱的当下。
不过,经他暗中观察,他觉得妻子可能也对胎记有跟他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见妻子在给婴儿换尿布或者洗澡的时候,手指轻轻摩挲婴儿后腰上的胎记,一脸神伤,但他不愿打破彼此之间的默契,权当是没看见,因为妻子在生产之后的一段时间,可能是体内激素紊乱的原因,也可能是之前痛失女儿的原因,总之陷入了产后忧郁症,他不想在这个关头令妻子的病情激化。
产后忧郁症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但好在他们夫妻俩的工作时间都偏于自由,他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在妻子身边,承担家务,照料母子俩的日常起居,再加上这孩子属于比较省事的类型,吃饱肚子就不折腾哭闹,经过几个月时间的调理,包括心理上的调节,妻子从产后忧郁症里走了出来,一家三口成为在外人眼里再正常不过的小家庭,当然实际上也很正常,只是有些话一旦错过时机,以后也就很难再开口了,比如胎记的事。
后来,丈夫背着妻子简单地查了一些资料,得知妻子经历的这种情况叫双胎消失综合症,目前医学对其成因并没有得出结论,可能是染色体问题,也可能是自然选择,他是搞艺术创作的,对医学基本上是一窍不通,既然专家都搞不清楚,他也就没再深究,反正都是既定事实,再深究又能怎么样?
然后就是二胎的问题,他们生头胎前有考虑过生二胎,不过怀孕生育本身就有一定的风险,再加上头胎之后的产后忧郁症着实有些吓人,以及其他一些事情的影响,最重要的隐藏因素就是头胎造成的心理阴影,一拖再拖之下,慢慢也就淡了这个念头。
有一点是确定的,双方绝不会忘记、但也不会再提起那个失之交臂的女儿。
直到现在。
丈夫直到现在也不想再提起伤心的往事,但这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们的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会被别人、以及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家伙如此惦记着……要说特殊的话,可能这段出生前的经历勉强能算得上特殊?虽然双胎消失综合症并不是特别特别罕见,但也不是所有的双胎消失综合症都会在仅存的胎儿身上留下一个那样的印记。
每当看到那块胎记的时候,感性大于理性的夫妻二人就总隐约觉得,未出生女儿并没有永远消失,只是以这种特殊的形式存在而已——或者说,他们宁愿这么相信。可能正是这样的心理作祟,在儿子小时候特别文弱清秀的时期,妻子还一时兴起想把儿子打扮成小姑娘来当模特画素描,还好他悬崖勒马,及时制止了妻子这种奇怪的想法。
如今他打破了夫妻之间多年的默契,旧事重提,揭开了尘封多年的伤疤,意料之中的令妻子闻言色变,其实他只是在小纸条上写了“胎记”二字的拼音递给了妻子,即使在这种又地震又停电的恐慌时刻,他们也防范着这是别人搞出来的陷阱为了套他们实话的可能性,不敢放松警惕。
要是谈论这件事,光是靠小纸条递来递去就太麻烦了,而且妻子也未必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而就在这时候,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虽说还是有穿着军靴的脚步声,但明显已经沉稳下来,像是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
不一会儿,关着的门锁响了,然后门被推开,夫妻俩早就停止交流,忐忑地等待着命运的揭晓,甚至做好了图穷匕首现的心理准备。
进来的是几个军人,身上带着寒风,军靴上带着雪泥,示意他们两个跟着,他们两个寄人篱下,也不敢说不,他们原本以为是要被带去审讯室或者类似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被径直带到了这座军事科研机构的门口,一门之隔,外面就是自由的世界。
有一位少女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他们,在这座建筑里,看到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少女真是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军人们只将他们领到门口,少女对军人们点点头,然后用相当标准的汉语对他们说道:“请跟我来。”
他们在逃亡过程中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但这位少女很陌生,他们没见过,她的长相……怎么说呢,当然她并不算丑,可能是西亚或者南欧那边的长相,但她的汉语如此标准而流利,也可能是祖国的某个少数民族之一,不论如何,她的相貌总令他们觉得有稍显奇怪的感觉,高情商的说法就是有一种神秘而罕见的古典美,跟现代人不太一样,也不能排除他们少见多怪的可能性。
伊芙并不知道他们的国籍,但既然江禅机特意郑重拜托她,他们使用汉语是大概率的事。
夫妻俩很是忐忑,这座军事机构虽然神秘,但待久了就有一种……人身安全起码能得到保障的安心感,而这位少女的面相虽然不像是坏人,但这种事不好说,也许她就是债主们派来的呢?相比之下,他们宁愿继续留在军事机构里。
只是军人们已经在他们身后把门关上了,这明显是不打算再继续收留他们的意思,就算他们厚着脸皮敲门大概也没用,他们的命运并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像是普通的商品一样被移交了。
“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我要把你们带去一处安全而隐密的地方。”伊芙指了指身后一辆装了防滑链的越野车说道,“你们叫我伊芙就可以了。”
我们可以拒绝么——夫妻俩没胆量说出这句话,面前的人虽然只是一位少女,但给人异常沉稳、老练、进退有度的感觉,人家既然能单枪匹马从军人们的手里接收他们,肯定有所倚仗,如果说他们在逃亡过程中学到了什么东西,那就是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免受到皮肉之苦。
其实伊芙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强,但她确实掌握了从古至今的大部分徒手搏击和冷兵器技击,自保有余,精通谈不上,对付一两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问题不大,不过她有信心不至于闹到那种程度,毕竟这两个人看样子是对江禅机很重要的人。
夫妻俩没有反抗,乖乖地坐进车里,伊芙开车驶离第4号试验站。一路上她像是知道他们戒心很重似的,没有询问任何令夫妻俩感到不安的问题,只是天南海北随意闲聊,她很会引领话题,在谈话艺术这方面堪称大师,夫妻俩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她见识的广博令他们汗颜,无论是天文地理、风土人情还是他们擅长的音乐美术,只要他们能抛出的话题,她全能接得住,起初他们为了防止言语有失,一直很谨慎地多听少说,但她总是能在某个话题方面勾到他们心中的痒处,这漫长的一路竟然不觉得无聊。
他们试着询问她要把他们带到哪里、是谁让她带走他们的,但她只是笑而不答,表示前一个问题等他们到了就知道了。
伊芙用了几天时间,走走停停,有时候为了隐匿踪迹而绕远路,并没有走直线前往她以前住的木屋,最后顺利抵达。
她木屋的地下室是作为末日地堡而设计的,储存着足够两个人至少生活半年的食物和物资,夫妻俩可以半年足不出户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安顿好他们之后,她叮嘱他们不要擅自外出,这里很安全,然后就开车离开了,其实他们也不可能外出,因为她没有留下车辆,想徒步离开这种大雪封山的山沟,除非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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