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蛮儿感觉到秦无衣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会这么不一般。
他有些结巴,因为对于令支城他太熟悉了,每年东胡人南下掳掠燕国北疆,令支城和孤竹城都是重灾区,他虽然还没有亲自参加过南下的战争,但也做过东胡军队的哨探,多次为军方收集情报。
秦无衣居然是燕国威震北疆的秦尚之女,这个惊天地消息让燕蛮儿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怪不得有那般视死如归的护卫,怪不得有那般高贵的教养。
原来一切皆有出处。
秦尚在诸国之中并不出名,但在整个燕国乃至燕国北边的胡人部落里声名非常的大。
因为所向披靡的东胡人最大的一次败仗就是出自秦尚之手。
五年前,东胡大单于率8万精骑南掠燕国,一路攻城拔寨,杀掠无数,破城12座,并有南下国都蓟城之势,举国皆惊。
后令支城守上大夫秦尚于孤竹城南的碣石山以两万大军逆击取胜,惨胜东胡,东胡大单于率兵北返。
秦尚此战也损失惨重,两万大军伤亡殆尽,战死者多达三分之二,令支城中几乎家家带孝,全城缟素。
不过东胡军损失更为惨重,死伤达两万余人,东胡自崛起以来,还从未遭受过这么严重的损失。
秦尚因此战名声大噪,秦家军也因此成名。此后和东胡十余战,互有胜负,但秦尚的威名也就此传开。
范阎看见燕蛮儿沉默下来,笑道:“是不是感觉有压力了?”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燕蛮儿不理会他,他拄着棍子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说道“不知所谓!”
“哈哈,你别不承认啊,敢说你心里没有压力?”范阎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他原本还以为燕蛮儿和秦无衣是为爱私奔的痴情少年,直到知道秦无衣的身份才知道燕蛮儿是秦无衣的救命恩人。
只不过,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秦无衣对燕蛮儿的态度不同,燕蛮儿对秦无衣的真情外露,只不过,他们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
燕蛮儿忽然觉得头有些头大,秦尚,东胡人的克星啊。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女儿为了一个胡儿煎药喂药,恐怕会气的杀人吧。
范阎边走边笑道,“你也不用想太多,秦姑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和主见的人,她自己的事情我看家里的意见没想象中重要。”范阎看的清楚,也多少听到过秦无衣的一些事情,在整个秦家,除了秦无衣的母亲,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甚至她的父亲都恨不得将她宠到天上去。
燕蛮儿听在耳中,心里稍稍定了定,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表现的毫不在意。两个人漫步向屋子里走去,范阎看见拐角处闪过一个身影,眉头微微皱起来。他加快两步,走到燕蛮儿身前,低声说道:“燕兄弟,一会你尽量别说话,府里来重要人物了。”
燕蛮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燕蛮儿和范阎进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公子,他皮肤很白,和燕地草原上的男子相比,少了几分粗野之气,多了许多儒雅的内涵。他的眼睛不大,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让人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
年轻公子当的上翩翩佳公子之谓。
他一身白衣,唇红齿白,头戴玉冠,若是仔细瞧去,有一种美而近乎妖的错觉。
不错,燕蛮儿还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用一个俗不可耐的美字去形容他。
秦无衣坐在客位最尊贵的位置,坐在秦无衣下首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人,中年人面色冷峻,眼神坚毅,腰背微微挺直,一看便是军中的好手。
范阎本来想让燕蛮儿坐在他下首的,只是刚一进去,秦无衣看见燕蛮儿进去,亲自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走到燕蛮儿面前,让他到她身边去坐。
燕蛮儿一看屋子里的情况,心想他们应该有事要谈,忙低声道,“我去外面吃吧。”
秦无衣皱着鼻子摇摇头,将燕蛮儿拉着往自己位子上拉过去,秦无衣下首的中年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想必是极为不满的。
燕蛮儿握拳弯身向众人行了个草原礼,然后和秦无衣坐在了一起。
燕蛮儿刚坐下,秦无衣便低声对燕蛮儿说道,“坐在我下首的是我爹爹的亲信部将常叔叔,他从小很疼我的,你要对他恭敬一些。”秦无衣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常胜的不满。
范阎率先开口,他笑眯眯的看着众人,对秦无衣说道,“秦公子,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二公子,也是负责和秦公子接洽的代表。”秦无衣一直身着男装,而且一直让众人以公子相称。
秦无衣点点头,从头至尾,他都没看那年轻公子一眼。年轻公子身后依然站着那个抱剑的中年人。
“二公子好!”秦无衣淡淡的问好,以表礼节。
“秦公子辛苦了,这是箕国有名的厨子做的菜式,秦公子尝尝看,看合不合心意。”那俊雅公子的语气轻柔,简直比女子说话还要好听三分。
在屋子里侍奉的丫鬟们都悄悄的偷瞄范二公子,一颗颗芳心暗许,这样的男子,可以算的上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了。
燕蛮儿撇撇嘴,看着盘子里的菜,菜色鲜艳,花样繁多,只是摆在那里就已经能闻见扑鼻的香味,应该是出自名厨之手。
他拿起筷子,秦无衣已经在他之前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两次菜,他把菜夹起来,张口就吃了起来。
秦无衣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形,她喜欢看燕蛮儿吃饭的样子,虽然有点笨笨的,而且有点粗鲁的感觉,但是看上去就是那么赏心悦目。
“秦公子,我也打开天窗说亮,想必你听说过陶朱堂吧,这次我来见你,就是希望能得到令父的帮助,将生意做到燕国去。”范二公子也不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陶朱堂,春秋大夫范蠡助勾践灭吴后,避世归隐,自称陶朱公,创立陶朱堂,锐意经商,数年而积资千万,闻名诸国。
秦无衣听了范二公子的话,坐直了身子,轻抿了一口茶水,问道:“这么大的事,范二公子应该找我父亲才是,为何要先找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瞪了范阎一眼,范胖子看到那杀人般的眼神,忙缩着脖子,嘿嘿一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若不是范胖子为了邀功,将自己到平郭城的消息暗中传给了常胜,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对于范胖子的背信弃义,秦无衣可一直记着呢。
范二公子笑道:“秦公子谦虚了,谁不知道秦公子在上大夫那里有‘女良谋’之誉,在上大夫那里说话的分量据说就连世子和二公子都比不上?”范二公子来摊牌,肯定做了充足的功课。
秦无衣轻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范二公子,而是看向下首的常胜,说道:“常叔叔,我有这么大的能量吗,能比我两位哥哥还受父亲的重用?”
常胜的面色如常,正吃着饭,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回公子的话,属下不知。”
秦无衣抬头看向范二公子道:“公子,不知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能否透露一二,让我这个当事人也听听,我是怎么样受父亲重用的。”
秦无衣对于范氏所做的事情本就不满意,一听到范氏暗中调查她,心里的怒火更甚。
虽说当时各国奸细卧底调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范二公子一上来就这般咄咄逼人,为了争夺谈判的主动权,秦无衣可以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她就要接受。
当时各国鼓励商业发展,尤其是关东诸国,商贸发展极快,但关系国家安全以及利润丰厚的盐铁粮食等生意则不是谁都能做的。
非高官贵戚不能做。
范氏想要讲手伸进燕国的盐铁粮食领域,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那是不能长久的。
范二公子听出了秦无衣的怒气,忙道:“秦公子息怒,我并没有调查公子的意思,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范二公子意识到,对于秦无衣不能用常理去揣度,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能私自调查确实有些犯忌讳。
秦无衣冷笑道:“范二公子怎么说也是陶朱堂的文武俊才,居然能把道听途说的东西就这样侃侃谈来,毫无一点分辨,看来这样的合作不要也罢。”
范阎忙站起身来,向秦无衣说道:“秦公子,千万不要生气,我家公子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告诉我们公子的,与我们公子无关!公子是真心想和秦公子交朋友的。”
秦无衣没有接话,她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说道:“要不范二公子就说说你的计划吧,你们陶朱堂要在我们燕国开分堂,那我们能得到什么。”
范二公子被秦无衣有意无意的刺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也幸亏范阎反应的快,忙点头咳嗽一声道:“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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