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道灵界的道者数十万,与亿万黎明百姓相比,少得太多。
除开道者这一类的修道大统,还有好几支旁流,例如将传说中,炼制出来起死回生丹的炼药师,而之所以似乎传说中,只因这世上,即便是灵力通天的单允与林羡俩人,也不能够炼制此类丹药。
还有的是术士,奇门遁甲研究了数千年。
还有一类人,能请神捉鬼,能够卜卦不足为奇,但有些能够上天遁地于无形,甚至于元神出窍,就可谓天人了,就好比当年慕容春启拿夏童作为祭祀品,将地府的图谶尊者请上人间一样的人,被人们俗称为道士。
这日清晨,阳光灿烂。
一老一少出现在人潮窜动的湘潭城城门口,两人背上都有行囊,皆是竹制背箱。
只是老人的背箱已残缺不堪,与少年好似崭新的相比,实在不搭调。
老人两手搭在背带上,轻轻地送了送背,但还是听见了哐当一声,他竹箱里的石碗掉落在地,烂了个稀碎。
一旁少年抱怨道:“师傅,要不咱俩把箱子对换一下吧,你的都坏得不成样子了。”
老头憨笑着,弯腰拾着碎片,道:“这可不行啊,你把你的给师傅了,师傅再把你的弄坏,那咱们可就没好的箱子用了。”
少年瘪嘴道:“那别人说,好的我给自己用,坏的给师傅,说我不尊师重道,我找谁说理去啊?”
老头把石碗碎片拾进布口袋,给布袋打个结,挂在少年竹箱上,咧嘴笑道:“有师傅在,他们要敢乱说,师傅帮你出气。”
少年很委屈,干脆把背上竹箱脱下,老头见此,蜡黄的脸上有些疑惑,又听少年道:“上回,上上回,都有人指着我说,师傅你也没管,不行,你把你的换下来,我们现在就换。”
少年的情绪有些激动,来了牛脾气,看来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师傅软性子,阻止道:“有你也要跟师傅说啊,你不说,师傅哪里知道你怎么了。不换就是不换,谁要说你,师傅下回保准给他吃板栗,雍庭你是知道的,师傅技道厉害,耳根子也尖得很。”
少年姓陈,双名雍庭,师傅老人家不知姓名,而且徒弟陈雍庭不仅不知道师傅名讳,就连他师傅的出身也一概不知,这事儿他好奇过一两次,可师傅都没回答,陈雍庭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正师傅教他道法,捉鬼也真的见识过,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死心塌地跟着师傅,否则早撂挑子走人了。
师徒俩走南闯北,捉鬼震门,但几年下来,师徒俩依旧很穷啊。
陈雍庭远走他乡就是为了赚钱,第一次听师傅说,要带他捉鬼也还是半信半疑,那会儿他都快饿死了,还不如师傅给他的半个馒头有诱惑力。
真的捉到鬼,也有三四回,可那是三年三四回,好不容易赚的钱,师傅也有分给徒弟小份,可师傅的钱都用来买酒,用光了就找徒弟借了两回,到现在快一年了,也没还上之前的。
陈雍庭有时候也很犹豫,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甚至萌生过家家户户都闹鬼的小人念头,也好让他师徒俩赚个金屋银窝,让他回家,给家里苦读书的哥哥说个媒啊。
陈雍庭从怀里掏出白布包裹的雪白馒头,还有三个,递给了师傅老人家一个,自个儿掰开一个,顺势放进嘴里咬住,把剩下的一个半馒头,重新包裹住,又揣进了怀中。
师傅咬了一口馒头,叹了一口气,道:“真怀念有酒的日子。”
后边儿跟着的陈雍庭不乐道:“师傅,你才喝了酒,又想喝,我可没钱了,剩下的钱,都是我留着买馒头的。”
有个如此懂事的徒儿,老师傅好似不在乎,一口咬掉大半个馒头,老师傅鼓着腮帮嫌弃道:“干嘛全是馒头,干瘪瘪的没啥味儿,你买一点发糕也行啊。”
就在这进城的时刻,陈雍庭止步不前,师傅不上进的态度,让他来了倔脾气,恼道:“发糕比馒头贵,还容易坏,你不乐意吃,我还不乐意给你多留呢!”
前边儿走着的师傅回过神来,转身瞧见徒弟脸色被自己气得快吐了血,他笑问道:“生气了?”
三年前,年纪轻轻的陈雍庭,就是怀着这股子情绪出的村子,他跟当时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置气,现在又来个师傅,已经让眼泪在他明亮的眸子里打转了。
师傅逛到陈雍庭身边,神态自然,他还是没打算顺着徒儿的脾气来,逆向行施地戳了戳徒儿的脑袋,说道:“快跟我走啊,有生意做!”
一听有生意,陈雍庭的情绪布施瞬间被击溃,回神后发现师傅已在前方,为了多挣钱,陈雍庭快步跟上,情绪变得满满的了。
刚走过湘潭城城门,城外城内的差别映入眼帘,胸怀钱财梦的陈雍庭对捉鬼一事多有心得,他小碎步跟上师傅,说道:“师傅,虽然我还不能出师,但是这回,我想自个儿试试,等我不行了,师傅你再上好不好?”
“你行个啥?”陈雍庭被师傅当即拒绝,“技道每天督促你练,最后连个桃木剑都挥不好,要让你先上,师傅我还不得变成孤家寡人了?”
这让陈雍庭倍觉无奈,他道:“每次走半道儿停下来练习技道,师傅你都在一旁打瞌睡,哪里督促我了……”
陈雍庭低下头去,喃喃道,“最后还不是没人喂招……”
好似说到痛处,师傅愤愤道,“这就是你跑去单挑一群野狗的理由?害得为师被狗咬!”
“徒儿那会儿也想看看师傅的本事嘛,就没敢叫醒师父,再说了,谁知道那些狗都不叫,劲儿全使在咬人的功夫上了。”
师傅瞪了陈雍庭一眼,恼道:“你还好意思提……”
陈雍庭不敢再还嘴,只能换个话题:“师傅,我们到湘潭城了,就一定有鬼捉吗,还是说要捉传说当中的僵尸?”
二十年前的道灵界被僵尸侵覆,后得云族族长的佛法衍生才恢复以往,但那一次出现的僵尸来得迅猛去得更快,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是梦一场。
来的路上,陈雍庭跟师傅就一直听说怪闻,有长獠牙青面者奔袭至湘潭城,速度奇快,一步当常人十步,这些在陈雍庭看来,不过是野人怪物一流,但师傅老人家没回答,只问道:“你竹箱里的家伙,还好使不?”
陈雍庭回答得肯定:“好使得咧!符咒木剑罗盘,我擦得比大姑娘的脸还干净!”
但陈雍庭没见师傅打算使用这些器具,只瞧见他老人家挺直着身板儿,遥望着极远处的方向,突然说道:“走,咱们今天捉一只僵尸,来卖个大价钱!”
隔街相望的客栈大堂内,吃早食的人不多,十几张木桌,三桌有食客。
早起的单璠精神满满,同桌的有谭轩和云梦祯,三人的早食简单,卤蛋和客栈九文钱通碗的面条。
单璠的吃相中规中矩,比起谭轩的大口来讲,已是大家闺秀,可旁座还有更为严谨地云梦祯在。
杨熙作为书香门第女子,在嫁进云族之前,已是雕刻好的温润玉石,至于她跟云锦的孩子,自然是女承母德,一娉一笑都有板有眼,吃面的筷子只准拿到二三处,夹面永远都是两根,小嘴儿不滋溜,一夹一送,四五下才吃完一挑,看得单璠以为她梦祯姐成了啰嗦鬼。
谭轩能一口吃下整个卤蛋,单璠有样学样,鼓起的小嘴儿,却依旧得用两口才行。
云梦祯有个自己的习惯,一开始会将蛋黄都给剔出来,用筷子摁散融入汤里,再小口吃蛋白,后来吃得最干净的反倒是云梦祯,胃口不仅好,还把汤给全喝掉。
单璠觉得她梦祯姐今后是个干体力活儿的主儿,想想昨天的比试,指不定待会儿就有人上门闹事,而今后要露宿街头的日子,多过住舒适的客栈,这顿饭怎都该吃得干净才是,然后她也把汤喝了,心里默念也不知道过几天,才能再这么舒服地跟哥姐一起吃早食了。
单璠很自然地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说道:“这碗面真好吃,将来回家的时候,我们再到这里吃一碗,想想很都满足哩。”
谭轩接住话茬,道:“小璠是不是觉得,将来再回到这里,心里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就好像我们现在,就是回来的时候?”
单璠诶了一声,轩哥的话完全中她下怀,脸上欣喜之意不言而喻。
但在单璠心中好似变了个模样的梦祯姐,就真的成了另一个人一样,像是母亲气质附身,瞧见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喧哗,就轻咳一声,一旁的单璠立马噤若寒蝉,没一点敢造次的念头了。
单璠撅着小嘴儿,向一旁的轩哥吐了吐舌头,对于她梦祯姐的威严,单璠也只能逆气接受。
一道玄黄突然从客栈大门疾驰飞来,目标是坐着的单璠。
谭轩反应迅速,将之伸手接住,可这道玄黄的力道,不能被毫无修为的谭轩完全拿住,幸得有云梦祯的灵力附着其上,才将其劫下。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不现形!”
随着大门前一声底气十足的爆喝,加上陈雍庭的仓促叫喊:“诶,师傅,你的……”
客栈门外一阵噼里啪啦,原来气势盛大的师傅,将自己的竹箱扔在地上,最后摔了个稀烂,留下陈雍庭一人苦脸心碎,他师傅为了摆势,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客栈门槛处,站有一位串脸胡子老道士,手持桃木长剑,谭轩一桌人瞧去,见此人衣着虽然风尘,可样式古朴,一瞧就是正派人士,只是姿态儿戏了些。
单璠意识得到那突如其来的玩意儿是奔自己而来,目光恨恨,小手一拍木桌,对这无礼的人质问道:“老头儿,你也是来打架的?!”
老道士右手持剑,横在头顶,左手捏剑诀,气势逼人,瞧见谭轩跟云梦祯坏事,老道人怒道:“你们俩人快快闪开,待老道将这僵尸收了去!”
云梦祯的手轻轻搭在单璠手背上,安抚小妹的情绪静下来,她站起来,对老道人说道:“老人家,我跟妹妹认识了十几年,你可别冤枉了她,就冲你刚才的无礼,若再上前来,可别怪我们做晚辈的不尊老。”
性格温柔的梦祯姐说了此番话,让单璠感觉自己被保护,内心对梦祯姐激荡出无上尊崇。
老道士倒不气,摆着姿势,劝云梦祯说道:“一只吸人血的僵尸让你这么护着,小丫头就不怕惹祸上身!?”
普天之下,被幕彩儿分化的回生丹救治的人仅四个,个个痊愈,且单璠被父母血脉交缠久久,最终被治好后,加上先祖单修沭临死前的一缕气机傍身,如何能够被人识破?
云梦祯猜测是单修沭的气机缭绕在小璠周身,让眼前的老道士以为妖魔作祟,她道:“老前辈灵力高超,小女子万分钦佩,看得见我家小妹与常人的差距,果然不一般。”
老道士姿势不改,疑惑道:“什么……你瞧得出来?”
云梦祯点头道:“对,正如我瞧得见我家小妹周身,拥有先人的庇护。”
老道士明显不信,他放下架子来,将桃木剑负于背后,对谭轩说道:“你们敢把符咒贴她额头上?若是她能动,亦或者符咒不毁,老道就相信你们的话!”
谭轩将手中的玄黄符纸凑近一嗅,又仔细瞧了一番,对老师傅说道:“滚远点行吗,别来打搅我们。”
单璠也是头一回瞧见她轩哥语气冰冷,又是一脸的崇拜。
被人泼了冷水的老道士不死心,脸上阴晴不定,这时客栈门外的陈雍庭抱着残缺的竹箱叮当入店,拉着师傅的手,不由分说地就要往外走,但是他拉不动啊,只能告饶道:“师傅,人家好好一姑娘,怎么会是夜里咬人脖子,吸人血的僵尸呢,快跟我走啦。”
陈雍庭情急之下的神态,就差说出师傅是在丢人现眼了。
老道士挣开陈雍庭的拉扯,质问道:“你这劣徒,你还想不想顿顿吃好喝好,回乡光宗耀祖了?抓住这只僵尸,不正是我师徒俩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有活儿不做,还扯你师傅后腿!”
只手抱着破烂的陈雍庭被逼得没办法,他腾出另一只手,拿出一张新的玄黄符咒,往自己额头贴了帖,对谭轩三人苦笑道:“这符咒对常人没毒害,你们瞧我这不是还好好的,这位可爱的姑娘,要不你就试试,完事儿我送你一张遁地符啊,反正都是我自个儿画的,不要钱。”
想不到眼前的青年还是一名道士,能够写出遁地符纸这类高级货,被陈雍庭一句‘可爱的姑娘’夸得心醉的单璠想要得不得了,跟她轩哥说道:“轩哥,你让我试试呗,我想要他手里的那张遁地符,将来你跟梦祯姐合伙打架,照顾不过来我的话,我也好先跑啊。”
这是什么鬼理由,谭轩被气笑,将手中的符纸递了出去,然后陈雍庭跟他师傅俩人,就眼看着单璠将那道符纸贴在额头上,而那符纸稍宽,遮住了她的视线,单璠将符纸掀过脑门儿去,睁着两只水灵的眸子,问道:“这个得贴多久啊?”
符纸没毁,单璠还能说话,让老道人瞬间泄气。
陈雍庭连忙解释道:“若是僵尸会立马起效,姑娘你还能动,说明你不是,那我这张遁地符就送给你了,真是打扰三位了。”
单璠满心欢喜地接过陈雍庭递来的遁地符,对他说了一句:“没关系,谢谢你。”
俩人转瞬即逝的对视,让陈雍庭立马红了脸颊,最后跟着师傅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客栈。
云梦祯望着师徒俩的离去,开口道:“那老道人灵识很高,不然瞧不见小璠的异样,但道上从没听说过,有这号性子唐突的老道人。”
谭轩思想一会儿,轻言道:“估计会晚年成名,但他那徒弟本事也不小,年纪轻轻就能将遁地符写出来,刚开始以为会是假符,直到我看见了符纸上存有咒印,此人是被这个天下遗失掉的天才,好好做他的捉鬼大师的话,将来的成就,恐怕都要远过超绝大多数道者。”
单璠小心翼翼将那遁地符折好,再用手绢包裹,不怕在轩哥面前事儿大的她问道:“那有没有超过轩哥你?”
谭轩却反问道:“怎么,你喜欢他啊?”
在单璠意识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突然被轩哥问反倒愣住了,她败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轩哥你别胡说啊。”
谭轩跟他璠妹子来了劲儿,再次反问道:“你咋不问那老道人,跟你梦祯姐在灵识上谁厉害,问我跟小年轻作甚?”
单璠被气得哑口,惹得云梦祯抿嘴一笑,她道:“小璠,姐姐跟你说个事儿。”
单璠眨眼望去,瞧见梦祯姐的平淡目光,她点了点头,听见梦祯姐与她说道:“我们三人中,只有轩哥有资格拍桌子,不管他拍没拍,你都不能拍,知道吗?”
单璠小嘴微微张启,想得通这个道理,却没有意识到,现被一提,觉着还真说得过去。
单璠没去看轩哥,但轩哥并未当场表态,她就知道她轩哥认同梦祯姐。
单璠哦了一声,说她知道了,云梦祯没太较真,要是下次单璠再犯,再惩罚也不迟。
三人背负行囊刚准备启程,谭轩望见街上来往的人群,突然心疼得单膝跪倒在地,吓得单璠以为是中毒还是被人暗算了。
云梦祯知道如何,只因来往人群之中,有人的身影与服饰特别像一个人,才让谭轩心病发作。
云梦祯只手拍抚谭轩后背,跟单璠说道:“小璠,去药铺抓些安神静心的药来。”
单璠犹豫一下,并非她不去,而是她不知道药店在何处。
云梦祯将谭轩搀扶起地,继续道:“问,去问谁家开的药最好,就去谁家。”
单璠豁然开朗,撒腿就跑开了。
单璠才出克莫山,经验不足,可她来对了地儿,若是其他地方,问别人谁家的医术高明,十个人可能就有十个不一样的回答,但她来的是湘潭城,十个人就一个答案,小医女张莎。
廉光药馆门前。
张莎一大早刚到药馆,就见到凌元在门口等她,左肩斜跨着药箱的张莎开心极了,满脸笑容迎了上去,却发现凌元的情绪不大好。
最后好不容易将这尊闷闷不乐的神仙请进药馆,来时就已吃了早饭的张莎,得知凌元几乎一天没进食,扔下十几号前来看病的病人,在距离药馆百米外的油条摊位上,替凌元买了豆浆跟油条。
张莎忽然觉得,自己像在照顾个小弟弟的样子,就把凌元规规矩矩地晒在平时她诊病的活动范围内,让他与自己在间距不到五米的地方,安静地吃着早食,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凌元居然不闹腾,最后张莎咪咪笑着,开启了一天的看诊劳务。
张莎医术高明,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被阳家堡的人吹出来的,而是整个湘潭城百姓们口碑堆出来的。
除开后堂有个负责煎药的徐姑娘,张莎一大早连同诊病抓药,一气呵成,动作娴熟老练,药馆之中,所有病人都在等候在后堂的徐姑娘,端出治病的汤药。
午膳之前,又来了一位,是单璠大小姐大驾光临药馆。
她老人家一进大堂,便瞧见有公子哥儿右脚踩在他坐的木凳上,右臂枕在右脚膝盖上,闷闷不乐着。
仇人见面,免不了讥讽一番,可昨天才被梦祯姐说教,单璠按捺住脾气,与堂座上得张莎问道:“大夫,你就是小医女张莎吗?”
张莎笑容满满,道:“对啊,就是我,你要看病吗?”
单璠瞧见一旁只手撑着脑袋看向别处的凌元,委实觉着恶心,翻了个白眼,这才与张莎说道:“我哥哥心境受损,刚才心病复发,差点晕倒,我来抓点安神静心的药,张大夫能给开吗?”
张莎一听心境受损,问道:“你的哥哥是道者?”
单璠如实回答,而后一个问得很详细,一个回答得很认真,小半会儿后,张莎就替谭轩抓好了一副药。
因为怕单璠年纪小,不懂煎药里的三碗水煎一碗喝,张莎提议道:“我们这里有煎药的炉灶,姑娘你可以在这里煎好了,再带回去给你哥哥服下。”
“得多久啊?”
“半个时辰,很快的。”
“那诊金加上煎药的钱,总共是多少?”
张莎诚恳道:“我们这里煎药是不收钱的,药材是二十八纹钱。”
单璠用不来钱,从钱囊里一股脑儿倒出许多大块小块儿的金子银子,让张莎自个儿拿。
张莎笑着收下那份药钱,再把那令人眼红的钱财替单璠装进钱袋递给她,指着别处的许多人说道:“姑娘你是十五号,先去那儿等着,待会儿拿方子,跟后堂的徐姐姐对对,就可以领药。”
一切都很平常,清晨突然到访的凌元就坐在自己身边,这种日子如果一直是这样,该是多好呢,陷入幻想的张莎刚看完病人,正美滋滋地收拾着桌子,打算到后堂去帮忙煎药。
突然间,一道玄黄激射进药堂,掠过了坐在一排长椅上的百姓和单璠,而来不及反应的凌元,额头被符纸贴住,立在当场一动不动。
有一阵青光越过众人,分化成圆,降在堂中凌元的周身,是一个阵法,冒出一道亮眼的黄光后逐渐熄灭,落地生根在凌元脚下。
“哼!”
一身影闯进了药堂,来者自然是陈雍庭他师傅,他右手持桃木长剑,捏着剑诀的左手,指着被自己镇住的僵尸喝道:“这回无论你是什么僵种的僵尸,都逃不过我的五行阵玄!”
还没来得及收拾桌案的张莎毫不退缩,她两步跨到凌元身边,就要伸手去揭开镇住凌元的符纸,却被老道人喝住:“小姑娘!你别动他!”
老道人瞧见一旁的张莎,眼光一怔,多有闪烁,震惊道:“居然还有一只!”
要捉拿凌元,在场除了张莎会反对,其余人都没意见,可当老道人对张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民愤盛怒的病人们中,有位个高大汉站了出来,怒斥道:“哪儿来的野人,敢污蔑咱们的小医女,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嬷嬷婶婶辈儿的妇女们见有人撑腰,指着陈雍庭师傅的鼻子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家伙,居然有胆子对咱们小医女这么说话,还用不着阳家堡的人出面,整个湘潭陈的人就能把你打死!”
今日好似出师不利啊,先前在客栈捉不到人,到了这会儿依旧如此,后知后上的陈雍庭才赶至大堂内,瞧着一众人指着他师傅骂,就知道是犯了众怒,他连忙出面替师傅解释道:“各位乡亲先别生气,我跟师傅在此捉僵尸,你们瞧那人,被我们的符纸一贴,就动不了了。”
‘滋’
陈雍庭刚指着凌元,所有人都瞧见贴在凌元额头上的符纸自行毁去。
这可惊呆了陈雍庭师徒俩,这一刻俩人都觉得是出师不利。
单璠看人,只看重第一眼,张莎无论在诊病,还是在交谈中,都是个好姑娘。而来的路上,路人们对小医女的提及都是兴高采烈,想必是个救苦救难的好心人。虽然不知道凌元跟张莎什么关系,但是有人要对小医女出手的话,在场的单璠就不答应!
“喂!”
单璠两手叉腰,中气十足地跟陈雍庭说道,“你捉凌元我没意见,可要是欺负小医女的话,我就要打你了哦!”
见到这么多人为自己撑腰,张莎心中甚暖,她手扶这凌元的臂膀,心中为他担心,而醒了过来的凌元一挪脚,脚在临界五行阵玄边缘,将他的鞋底烧得滋滋作响。
凌元将脚收了回去,凝重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捉我?”
陈雍庭此时尴尬至极点,僵尸是僵尸,但遇到硬茬了。
凌元先才不借助外力,就毁去了祖上传下来的符纸,说明此僵尸能力巨大,降不降得住还两说,况且民愤难调,这前后的夹击,使陈雍庭陷入两难。
但师傅就是师傅,率先稳住脚步的就是师傅他老人家,他身子向着徒弟陈雍庭倾斜道:“在事闹大之前,将这小子镇压住,再好好跟乡亲们解释,反正那丫头不管,我们速战速决!”
陈雍庭点头,顺手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严阵以待师傅对僵尸的扑杀,他好随时补上这道黄纸。
耳力极好的凌元蹲身下腰,两手分放腰间胸前,做出了备战姿态,他道:“不知道你们这什么歪门邪道,不过想要拿我,你们凭什么?”
“凭你是僵尸还不足够!?”
老道人再次发难,脚下如生风般向凌元掠去,手中的桃木长剑专挑凌元的中上路。
危急时刻,张莎被凌元的一股气势轻轻推开,他不喜欢做困兽斗,所以以擎身艰难破开那五行阵玄,一时间没有多的精力去抵抗刺来的桃木剑,而面前的桃木剑已送至眼前,凌元只得空手将之全握,随即掌心传来灼烧感,伴随着一股黑烟,疼得凌元两手不得不松开,好在有这一空荡,给凌元腾出了歪头的机会,不然铁定被老道士给贯穿了脑袋!
凌元对这来历不明的师徒俩,震撼尚且如此,老道士对凌元的惊讶简直如惊涛骇浪,五行阵玄是祖上先辈传下来的捉妖厉阵,今日被一黄毛小子轻松破去,而那对僵尸妖魔切金断发的桃木剑,更是拿眼前僵尸没有办法。
凌元转身移至老道士身侧,一记混带全身劲道的横扫,强劲如弓弩,就往老道士腰身而去,老道士惊讶之时,想要防守已然来不及,幸得徒儿陈雍庭出现,一记抡拳若结实地悍在凌元脸颊,凌元起码要掉几颗大槽牙,所以陈雍庭的这一招围魏救赵,化解了师傅之危。
仅这一个照面,出招又撤招,快至风行,惊得在场人呆滞,好不容易都回过神来,听见小医女张莎沉着脸色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擅闯药馆就是不对,请你们出去!”
一旁的单璠帮腔道:“就是,这凌元既没杀人,又没放火,兄台凭什么胡乱抓人?”
余光瞟到凌元望向自己,单璠解释道,“我是看在小医女的面子上,帮理不帮亲!”
场中央的师徒俩被众人围在中间,平日里就是被人冷眼相看的陈雍庭,若是强提一口气,也还是能够做到不知脸皮为何物。
然陈雍庭被单璠质问一番,居然有了羞耻感,他萎缩在师傅身侧,说道:“师傅,这位姑娘说的好像都没错,那凌元既不在行凶现场,道上也没通缉他的流文案底,我们这么闯进别人家来,好像是不大对。”
老道人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责怪徒弟,好似徒弟没错,所以他胡乱给陈雍庭安了个罪名:“你胡乱说什么啊你?弄得老子都觉得是自己错了!”
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老道人揪着陈雍庭的耳朵怪道:“你小子是在推卸责任了啊,走走走……咱俩出去好好谈一谈,今后路子该怎么走!”
随后这对喜欢闹乌龙的师徒,以陈雍庭被师傅揪着耳朵怪叫着,离开了药馆。
至此,师徒俩第二次捉僵尸失利。
药馆内,众人拍手叫好,都上前与小医女嘱咐道,若是贼人还敢来,就上街叫他们,百八十号人还是能够一呼百应的,揍不死他们了还。
张莎笑着说不用,说那俩人已知道自己的错,不会再犯。
随后张莎留凌元一人在药馆里守着,当她看到性子随和的凌元答应下来时,很开心他能帮忙。
张莎是陪着拎着汤药的单璠,一道去看看谭轩的伤势,听单璠讲她轩哥外伤没有,全是情绪引起的苦恼。
单璠问及过,若是亲诊跟她口述的症状,对症下药之时会不会有偏差,张莎的回答是肯定的,所以单璠出银子也想张莎跟自己走一趟。
目的虽是沉重的,但性格开朗的单璠带着张莎一路,俩女有说有笑。
穿过一条满是人群的街道,好人多都跟小医女张莎打招呼,单璠瞧张莎挨个儿回应过去,倒像族里长老出门一样受欢迎,她捂嘴偷笑道:“要是我天天出门,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肯定都要绕路走了。”
张莎点头道:“对啊,以前药馆刚有起色的时候,在路上遇见被我救治好的病人,他们都很开心,会拉着我的手就不松开,一个劲儿地道谢,那会儿心中觉得什么都值了,可现在倒觉得没什么了。”
一听张莎语气不太对,单璠疑问道:“那你怎么办,不开药馆了?”
张莎摇头,笑着跟不远处流着鼻涕望着她的小男孩儿招招手,解释道:“单姑娘你误会了,那种是感觉没有了,可我肩上的责任却越来越重了。现在想想,如果我关掉药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遭受病痛之苦,这个药铺我说什么也不能关,这也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宝贵的财富啊。”
单璠恍惚间明白。
张莎抵着的头,有些虚心地问道:“单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儿吗?”
单璠豪爽道:“你问啊。”
张莎在提问的同时,依旧没有正视单璠的勇气:“我听见你跟凌元说,帮理不帮亲,你们是亲戚吗?”
肯问出亲戚,已是张莎她脸皮薄,她是担心单璠跟凌云是在打情骂俏。
结果单璠扔了个如惊天雷给她:“凌元是我哥啊,同父异母的亲哥,四年前偷偷跑上克莫山来抢我爹,那会儿他被我打得哟,梦祯姐都看不过去了。”
张莎跟凌元的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四年前,那会儿结下的缘份,足够称之为惊心动魄,让张莎永记于心。
却不料一旁的单璠,学着谭轩才问过她的调戏语调,揭了张莎的老底:“怎么,你喜欢他?”
心底事被人戳穿,羞愧难当的张莎低着的头更低了。
单璠忽然说道:“小医女你瞧,他们又出来挑事了。”
张莎举目望去,发现在巷子里的隐僻处,老道人卧在干草铺制的泥地上,老神在在地子翘着自己的老寒二郎腿,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然而徒儿陈雍庭却跟一群野狗对峙着。
这一幕看在张莎眼中,突然想起了曾经读过有关于星冥帝国的书籍,很类似两军对阵了。
那眼神微眯的陈雍庭,两手紧握着一根木棍,临阵不乱,而至于那一群紧盯着陈雍庭的野狗们,一声吠声也没有,看架势是打算与陈雍庭死磕。
野狗数量多,张嘴发出嘶哑的气息,狗头很正视这场与人族的较量,那躺着的老头不仅霸占了它们的窝,还一脚踢飞它的下属,这面子必须给它这位湘潭城的地头蛇找回来。
谁知一条黄狗冷不丁地朝俩女吠一声,吓得俩女尖叫着跑开了。
直到单璠跟张莎跑远了,才听见天空中飘满了陈雍庭的怒喝:“畜生!敢吓唬我朋友!不要脸的玩意儿,拿你狗肉来!”
俩女相视一笑,身后就是一场人狗厮杀。
当张莎出诊回到药馆时,瞧见凌元正在收拾着药铺里的零碎,加之来药馆的病人到处走动,整间屋子的陈设大有变动,走前张莎注意过,本想自己回来收拾,却发现凌元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带来的情绪,比自己医治好几百人都来得玄妙,张莎就静静地站在药馆大厅的门外,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拿着鸡毛掸子扫着尘埃的凌元发现了她。
凌元瞧了一眼张莎,目光没多做停留,就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但门前的张莎此时显得怪异,当凌元掸着灰尘再一次望去时,却发现张莎站在那里哭成了泪人。
放下手中的活计,凌元走到张莎面前,关心道:“你怎么了?干嘛哭了?”
张莎抽噎得厉害来,不及回答凌元,她的俩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显然心中有极大的委屈。
凌元来了些脾气,他猜测道:“是不是那老道士找你麻烦了!?这湘潭城在被江道南接管后,怎么尽出这些事儿?”
越说越气的凌元挽起袖子,往外走道:“我这就去找那老道士算账!”
张莎连忙拉住凌元手臂,抽噎道:“不是的……”
见不是老道人惹事,凌元追问道:“那你怎么哭得跟个大花猫一样?莫非是单璠那丫头欺负你了?”
张莎不敢让凌元胡猜了,她平息了下情绪,睁着红润的眼眸,可还是轻轻抽噎着,她说道:“我……我刚被狗撵了……”
在凌元面前,被犬吠的这件事情在张莎看来,就是自己被狗撵了。
但凌元突如其来的灿烂笑容,是他出克莫山的第一次,他捧腹大笑道:“哈哈哈……被狗撵?那你被咬了没?你那些身后的班头都没出来吗?”
张莎没想到凌元的反差会这么大,以为会好生安慰她一番,却被当成了笑话,可她依旧很满足了啊,凌元先才的那股子要为她去打架的气势,简直让她倾倒。
嘟囔着嘴,张莎锤了一下凌元肩头,说了句没有,一阵小跑灰溜溜地去了后堂。
凌元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望着张莎的娇小的身影,开始拿起鸡毛掸继续干活儿,而张莎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件事,会让凌元嘲笑她整整三天。
只是单璠这边的情况有些不同,她也把自己的遭遇,跟轩哥还有梦祯姐说了,却从她轩哥那儿得到这么一句:“狗没事儿吧?”
姐姐云梦祯此时已然一位严母,当她瞧见单璠嘻嘻哈哈的述说后,就知道这丫头没事儿,便没多关心,但听见轩哥的反问,就连她都忍俊不禁地走到别处暗自偷笑。
梦祯姐这儿是讨不到好了,单璠还想从轩哥那儿得到些安慰,却被轩哥洗刷,她愣了一下,最后自己瘪瘪嘴,问他轩哥是不是病好了。
谭轩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就没有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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