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轩第一次心境受损,以至跌境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道灵界都掀起而立道者状元郎易位的风头来,但苍灵门为谭轩至今保留第十二青使的位置,加上阮青海还等着与谭轩再一次真正的生死相搏,所以这两年来,而立道者的状元郎一直都是谭轩。
却不是谁都认为谭轩跌境,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苍灵门深知的,阮青海一样深信不疑,谭轩是他们这一辈当中,唯一三十岁之前境界达奉观的人物。
谭轩第二次心境受损时,他还不是唯一,有道上的人瞧见了苍灵门少门主林墨,垂头丧气地进了崄巇山山门,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能让这位天骄如此疲惫。
难不成青使第十二的位置谭轩一直不坐,这才使得这位一直对第十二位置志在必得的青年如此伤神?
总之猜想的结果有很多,但谁也没想到,林墨如此这般,也跟一个情字有关。
青使十二,有四名御统境道者,其余五位在化境,奉观境有两位,加上一位天道者门主,即便不抛开四大族,苍灵门当真成了天下第一门。
青使十二众出现在近三十年,即在成立的第六年,青使第十二命丧单允之手,以致第十二空位一直保留至今。
因两年前,雨蓬城左柠被俘一事,两位天之骄子在知晓对方身份后,具是心境受损。
林墨是男子,这份情谊他倒还能够看得更加通透,可也只是暂时的。
每每林墨出山游历道灵,看见别人都能够出双入对,他就神伤得厉害,虽然没有影响到他在武道一途的精进,在外人眼中的他,也始终保持乐观,但背过人群去的林墨,却有些喜欢暗自颓废的情绪。
昨日林墨回到崄巇山,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青使一众瞧来,阳光开朗的少门主如此迹象,实属罕见。
这会儿向来喜欢在崄巇山上奔跑,并乐此不疲地修炼的少门主对谁也不见,反正除了他爹,以及是师傅爵歌对他说话还管些用,其他人林墨都避而不见。
感情的事,林墨觉着自己很委屈,他谁也不责怪,只怪自己跟左柠的缘分太浅太浅,可已经过了两年了,他依旧忘不了左柠的样子,就因辈分的关系,他跟左柠卡在这里,实在天人难消愤恨。
大多数的男人都差不多,要么喝酒喝个烂醉,要么躺床上睡个几天几夜,当初单允心境大损,躺在地上半个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谭轩曾因凌澈护着阮青海,吃醋回到单族大睡,尚且外人不知,年纪轻轻的林墨没有中年人那般豪情,不喜酒精麻醉自己,心中的疼痛,清晰又敏锐,着实让他心境越发沉重。
徒儿的异样,很快招来了师傅的关心,当青使老大推门而入的时候,瞧见将自己全都遮掩在被褥之下的徒儿。
爵歌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要拿出做师傅的威严来,但没好意思在此时沉闷的徒儿面前表现。
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床上的动静,爵歌自顾道:“自从两年前,墨儿你回山门后,就变得容易消沉,这两年来,为师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听副门主讲,当时赶往雨蓬城的时候,左族族长左欣蓝也有来过,莫不是她暗中对墨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被褥之下,传来情愿如此偷生的林墨声音来:“师傅,这都两年前的事儿了,你还拿来说,况且左族长是左师兄的亲妹妹,加上我跟左族长师弟阮大哥的关系很好,她能对我做什么手脚?”
爵歌很担心林墨的状况,这道灵年轻一辈的状元郎,因情字心境受损,导致青使缺失掉了一名顶力好手,可莫要使得他徒儿也如此,对他爵歌来讲,这就相当于是断了苍灵门的未来。
爵歌站起身,来走到床榻旁,想要掀开被子,却被徒儿双手死死拽住。
没有强行紧逼,爵歌蹲下身来,两手搭在床榻上,不懂温柔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压低了声量,说道:“乖徒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副门主都看不出来的事,你也就别来为难师傅了,快快告诉师傅,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墨说道:“没事的,师傅,这两年来,我不都这么过过来了吗,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睡会儿就好。”
两鬓斑白的师傅苦心道:“你都睡两天了,送来的饭也没吃过,师傅从小说的浪费可耻,你给忘啦?”
“碰了不吃才叫浪费,我又没碰过。”
哪知被褥下的林墨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对师傅嘿嘿一笑,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说道:“师傅啊,我真的没事儿的,您老瞧瞧,我哪儿有问题?”
林墨说完下得床榻来,一溜烟儿地跑了,只留蹲在床边的青使老大一头雾水。
奋起勇气的林墨不停地走,两手摆动得有些不协调,走过了天下犯事者共居的崄巇后山,绕过了天下第一长的门厅山道,来到了崄巇山的巨大山门下。
突然瞧见山门外竟站着青使庄启圣,那挺拔的身躯如山岳镇守,林墨停下身来,拉耸着脖子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就要往回走。
“小子,你要往哪儿去?”
身后传来庄叔的唤声,林墨瘪瘪嘴,心下知道自个儿要完了。
庄启圣武道修为不是青使最高,可他却是林墨在苍灵门最怕的人物。
一般来讲,庄启圣对林墨的事少有关心,自从他情绪低落的事传遍崄巇山的这两年,许多人来看望,唯独这位青使没来。
因为好动的林墨不怎么讨这位青使大人的喜欢,可一旦让庄启圣遇见了林墨,就一定会逮着他左看右瞧,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讲,眼不见心不烦,这要是见着了,定要好好问上一问,若是回答得不够庄叔满意,免不了一顿伺候。
这次庄启圣瞧见了林墨,立马逮到这小子的后领,本是差不多高的体型,但林墨在庄启生跟前,像提小猫一般被提到了山脚下。
林墨打着哈哈,嘿嘿道:“庄叔,干嘛啊?”
庄启圣则不管林墨的嬉皮,也不忌讳一旁同在的门人,不耐烦道:“你小子一回崄巇山,也不给老子来请安,怎么,出去一趟雏儿没了,觉着自己是号人物了,把老子给忘了?”
庄启圣说话一向粗言秽语,从小到大对林墨也是重手重脚,因此林墨吃过不少苦头。
在庄启圣面前,被这番说道的林墨,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事儿,情绪反倒有些好转,他咧嘴笑了笑,手指头扣着后脑勺,说道:“没有啊庄叔,我回来到现在才下床呢,谁都没见的。”
林墨也就只能在对所有人的态度上,给庄启圣找优越感了,可这话平起平坐的意味一出口,林墨就觉会出纰漏,果真,下一刻他的屁股上就被庄启圣给搂了一脚。
林墨揉揉疼痛的屁股,听道:“你小子少给我打哈哈,半年都不见到你一回的,副门主这次特意警告老子,叫我少惹你,但是他小看了你庄叔,你庄叔只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你小子要么身上的雏儿没了,要么被谁勾得魂儿没了,万不是什么狗屁武道修为,遇到什么瓶颈一类,你说是也不是?”
庄启圣在青使当中脾气最为火爆,有话说话,毫不忌讳得罪谁,林墨打心里敬重这位好汉,虽说心事被一猜即中,可他还是不敢把心底事告诉庄启圣。
一瞧林墨神情,庄启圣就明其中,笑道:“被老子说中了,果真是星冥帝国郡主左柠。”
这话听得林墨身子往后倾斜,脖子往后仰去,他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位能看尽自己心事的庄叔,心念这简直神了。
当时在场的副门主跟千鬼还有晋凯秀,尚且不知何故,凭什么远在千里之遥的庄启圣能够知晓?
这一刻的注视让庄启圣眼角抽动,林墨知道大不敬,提前用手捂住屁股,可还是慢了一步,他庄叔在眼角抽动之前脚已发力,将林墨的屁股都快搂开花儿来。
林墨轻声哎哟,刻意避开了看门人,小声问道:“庄叔,你什么时候修成天道者的?”
虽然自己离天道者何止一百年,可这顶高帽戴得很舒服,心里美滋滋的庄启圣说道:“你小子这么些年来,出崄巇山数次,接触的尽是谭轩阮青海这类年轻领袖,正眼瞧过的女人也就两个,左欣蓝跟左柠,难不成是左欣蓝那个老女人?”
林墨心中有疑惑,可不敢问出来,怕屁股真的开出花来。
庄启圣摆手道:“你小子别急,这件事就老子跟门主知道……”
林墨不由自主地凝望着看出自己心思的庄叔,又听庄叔说道:“出事的前一天,老子收到消息,房子已被你追杀至雨蓬城……要是副门主跟千鬼他俩知道了,也不至于单身至今了,男女情爱一事,庄叔是你祖宗。”
林墨瞧见庄叔那别样眼神,除却对自家宗门的佩服外,对庄叔的神策也觉神奇。
庄启圣笑道:“听老子把如何算到的告诉了你,知晓了怎么一回事儿,你小子会不会对老子没那么崇拜了?”
林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笑道:“庄叔,你是知道的,在整个苍灵门,我怕我爹都没有怕你来得厉害,你还拿我寻开心啊。”
庄启圣怪道:“什么你爹你爹的,你老子就是你老子,其他的称呼都生疏了。”
林墨连忙点头,豪爽道:“对,我老子!”
庄启圣点点头,神情中有朽木可雕的意味,说道:“小墨啊,庄叔平常不与你见面,这一见面就对你又打又骂的,你也不要责怪老子的不是,庄叔对你是粗中有细,发不发现得了,看你本事,但此事庄叔在你想的之外,还有另一说法。”
林墨无丝毫怀疑,他默不作声,静待庄叔给自己另一个说法。
这会儿轮到庄启圣嘿嘿一笑,不搭腔不要紧,一搭腔则要了林墨的命:“除却辈分,这不可逆的事实外,即便你小子有信心打破之,你庄叔也会在你们成对时,不顾一切地将左柠废掉。”
林墨惊得瞠目,这两年来,他时时刻刻想念的就是左柠丫头,不想再过这样没日没夜的生活,他林墨能够从床榻下来,靠的就是破除这一道辈分关系。且不说能不能成功,但可也是一份希望,只要左宁也愿意,他俩寻个世外桃源,生活下去不是难事。
若这还不是庄叔把心爱人废了的原因,那另一个,到底有多令人发指?!
林墨喃喃道:“庄叔,你跟我别开玩笑了,究竟怎么了?”
庄启圣神情淡然,突然问了个林墨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林墨付之一笑,道:“这我当然知道,我娘身体不好,生下我后,身子骨日渐消瘦,最后衰弱致死。”
好歹是个聪明人,对于娘亲如何去世的,当时才六岁的林墨并不明白,活到现在的他,潜移默化地认为母亲是寿终正寝,直到此时也不曾有任何疑虑。
在瞧见庄叔的目光后,林墨这才将娘亲的死因,由为何年纪尚轻就去世,牵扯至左柠身!
庄启圣不去瞧林墨吃呆样,只道:“二十六年前,你娘身体会衰弱不堪,只因左尚寻出的馊主意,让墨小姐前往凶地,与柳前辈的花园,在门主心头挣个高低,最终导致你娘道力被废。而至二十三年前,凌萱服下了本应给你娘的御统境丹药,天下唯此七枚,门主竭力争取到了两枚,都给了她。同年,你娘谁也没对外讲过,唯独在门主面前提及,当日我无意间听见,你娘自知时日不多,特别想要给林家留个后,也就是在这崄巇山生下了你,最终导致你娘身子骨日渐不如……”
林墨惊骇无比,当年之大事,他一概不知,现在由庄启圣讲来,年轻的他听出来的,自然也是庄启圣对左尚寻与凌萱两位师姐师兄的埋怨,却不曾想会听见庄启圣的另一面:“左尚寻与凌萱拜门主为师多年,两人也都孝敬,我这个青使糙汉子没话说,可因他俩人,在不知不觉中害得墨小姐如此悲惨,我讨厌他们也不用嘴上说说,这么多年来,也没跟他们搭过一句话。平心而论,你庄叔不应将上一辈的事牵扯进来,可要说害死你娘的元凶,左尚寻夫妇是其一,门主救徒心切是其二,而其三,则是分去莫小姐大半生机的你,林墨。”
林墨想象着庄叔话里带来的过去,庄启圣继续道:“墨小姐已走二十年,这么久我都过过来了,对门主的两位爱徒,也不觉多憎恨,对你能多改造,就不会手软,可要是由你林墨点了火,要跟左尚寻夫妇之女左柠,胡搅蛮缠在了一起,废了她左柠的话,我庄启圣说得出,就做得到。”
能将个人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就只有性格特别小心眼儿的庄启圣了。
突然对庄启圣感觉越发得缥缈,林墨低着头,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竟然成了害死母亲的凶手?
这样的观念在他脑海瞬间生根发芽,是庄启圣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而庄启圣想要的效果,自然也就更深了。
庄启圣厚实的手掌,搭在林墨的肩膀上,缓解气氛道:“你是不是傻?瞧你这幅模样,是要将自己害死墨小姐的责任,一个人给全担了啊?我可要告诫你,在庄叔心中,你还担不起,你是墨小姐拼死也要留给林家的种,作为母亲将大半生机分给你,是为了让你茁壮成长。”
此话一出,林墨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希望。
瞧得林墨一脸望眼欲穿的模样,庄启圣哀叹一声,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这儿简单的事,还用得着我说嘛?你自己不会想?要是庄叔不说你娘是为了你,你待会儿是不是还会以死谢罪了?”
越想越不得劲儿,庄启圣怪道:“你小子跟门主一个样儿,傻不拉几,取个名儿也是,什么他姓林,墨小姐姓墨,你的名字就成了林墨,还有那左尚寻跟凌萱,两个人的姓合起来就成了左柠,真是傻子才能取得出来。”
父亲的威严从来不容侵犯,倒是此时庄启圣的怪骂,让林墨咧嘴一笑,他现在才知道庄叔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是脾气最大的,为什么听人讲,从来最敬佩门主的青使庄启圣,敢在众人面前与门主唱反调,为何他对自己既疼爱,又喜打骂。
庄启圣往前走了两步,行在林墨身前,将背影抛给了他,道:“我庄启圣一生阅女无数,要说我闻过的女子,没一千也有八百,可要说谁是让我这辈子最为敬重的人物,就连大恩于我苍灵门的单族夫人柳柔蓉,也不及墨小姐,墨小姐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为痴情的女子,那一股子傻劲儿,真是让我羡煞门主。”
原来庄叔暗恋自己母亲,狐疑的林墨心头飘过这个念头,没回神的他屁股被庄启圣搂了一脚,着实惊怕庄叔能够看穿自己心思,林墨又听道:“庄叔这条命,是你老子给的,你庄叔岂是那种贪恋大嫂的卑鄙小人!?你这么胡想,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墨屁股被搂了三脚,生疼得紧,也没空关心这个不伦不类的事,只道:“庄叔,为什么你都能瞧出我心里想说的?”
“你庄叔多聪明,还猜不出你心中所想?”
山道上轻风吹得衣角扬起,庄启圣轻呼一口气道:“近一百年的道灵,前无古人的同时出现过六位天道者,但饱和远没这么满的道灵界支根本撑不住,最终消亡了四位,门主心怀救世之心,阴差阳错成就天道者,是情理之中,云族长参透佛教经典,黎明跟往生,亦是天意,其余四人凭着得天独厚的体质,有的还妄想与天齐盛,好在有两人及时卸去武道修为才不遭天谴,剩下不服天命的两人迟迟不肯放手,才死得连灰都不剩。”
灵神界冥君的消息被封锁,多年来几乎外界没多少人知道此人,只是心中有人选,林墨问道:“就是单族先祖单修沭,允哥、还有嫂子吗?”
庄启圣反问道:“嫂子?你不怪他?且不说使你不俗的道力根基,被毁得一塌糊涂,还使得副门主落下治不好的病根,光是墨小姐头七被他登门一闹,闹得你娘亲不清净,这单允就不可原谅。”
记忆至今犹新,林墨摇头道:“娘过世那会儿,我哭得很伤心,方丈大师说娘亲魂魄归天,我就在这山门前打算将娘亲哭回来,没想到把允哥给哭来了,可要说怪与不怪,心里话我真不怪允哥的。”
没顾庄叔闪烁的眼光,林墨继续道:“因为在娘亲心里,凌师姐跟允哥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允哥被我爹收入门下后,娘亲也说那会儿我爹很好,但却认死理,能把左师兄跟凌师姐教出来,就很不错了,但突然多了个灵力超群的义子,让我爹好多事都变得亲和,可偏偏在幕彩儿这枚御统境丹药上,闹得不可开交,娘亲去世的前几天,自顾自地跟我说的话特别多,她亲口跟我说过,单允这个哥哥,我从此就没了。那会儿允哥心境受损,很多人都有责任,如今已回头,我岂可怪罪的?”
庄启圣语气飘忽清淡地问了一声是吗,思绪却全然不在。
“在我看来,庄叔是比我爹更会讲得通道理的人,可我爹才是心眼儿小得只认死理,不然会耽搁我娘二十年的青春?庄叔,你一直与门中人少有往来,除了我爹他老人家能够与你说上几句,就副门主跟师傅都难以与你处到一块儿,有时候还被你白眼相待,从小在我眼中,你就性格怪异,行踪不定,甚至会有些怕你。现在我大了,倒是觉得你是咱们苍灵门的守护神,要说你不是天道者,我还不信咧。”
没理会林墨对自己的评价,庄启圣他的第四脚搂了上去,道:“你小子是不是起点太高了,未必老子的御统境就入不得你眼了?老子发觉你果真眼高啊,一出生就有个天道者的老爹为你保驾,真拿御统奉观化境这三境不当回事儿了?你忘记你的擎身如何来的?光是开印你就花费了五年才摸到门槛,到现在启用擎身也才地化境门槛,想要达到人间少有的奉观,你起码还得磨个五六年的功夫。我也是拿你跟你看好的隐宗阮青海相较,他能在五年前就成就化境,如今何境界尚且不晓,就算给你三年已是极限,你敢说自己比他快?别忘了你跟阮青海之前,还有谭轩这个怪胎。”
从小对庄启圣马屁不断的林墨瘪瘪嘴,有些委屈。
庄启圣咧嘴一笑,竖法指,便将林墨拔地而起,往山门上走去,口中道:“而你这同一顶高帽,戴两回可就变味儿了,快换一个,不然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年仅二四的林墨拒绝道:“庄叔,求求你有多远把我扔多远,磕了绊了残了废了,都算我自己的!”
庄启圣畅怀大笑,喝了一声好,踏脚扭腰,一挥而就,将林墨在天空中抛出一道斜长弧线,划过了天际线,落定在一里之外。
这一抛的制高点,足有百丈之高,常人不论是否道力加持于身安然落地,光是林墨以血肉之躯硬抗下坠之力,右脚的摆尾,左脚的支地,身子旋转半周,仅仅只是在泥软地上踩出一道寸深的脚印,就见得林墨的卸力之功的厉害。
庄启圣满意点头,朗声道:“你小子的六安论术别具天格,握拳术跟立掌术的阴阳互补之势,已炉火纯青,加上擎身,足以支撑你与手持兵器的同境界道者对抗,而立不败之地。门主在早年前交给你的厥犁,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怎样,夺个状元郎回来瞧瞧,也免得副门主瞧不起人嘛,一直替谭轩这个单族外姓人,拽着第十二的位置不放。”
守山门的人衣着洁净,站相沉稳,远远望见少门主的英姿,着实长了见识,想要拍手振臂高呼却碍于门规繁重,也只得在心中窃窃惊喜。
林墨对庄启圣的话没做回应,只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朝山道上的庄启圣挥挥手臂。
门主出山门,不是常有的事,可能是老了,就在两年前,年过花甲的林羡,听闻在雨蓬城的孙女儿左柠,被悍匪芹令基当场扬言,要将她弄到城门墩上凌辱致死,而他这位被世人封为最强道者的人物,居然到头来,还是得靠儿子才保住了孙女儿的清白,林羡私下羞愧难当。
经历此次心境的林羡,门中事务管得便越发的少了,大多都交由副门主跟青使老大爵歌处理。
林羡真是老了,想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们身上,以至于后来作为爷爷辈儿的林羡,经常往星冥帝国的大将军府上跑,只是因为他的三个宝贝都在星冥。
当年左柠因雨蓬城两天内的两次被俘,加上同伴为了保护她全命丧此城,一直都很喜欢军营生活的左柠,突然之间就不喜欢了,她开始天天呆在家里,每天静静地在闺房里坐一会儿,或是在后花园喂喂鱼,就能过完一整天。
不熟悉左柠的人,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家闺秀,而熟悉左柠的人,才知道她变了性子。
林羡有过多次邀请左柠去崄巇山游玩儿,但都被左柠给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林羡不愿强迫,也就只好自个儿来。
有一个插曲,是凌元知道了爷爷想要姐姐左柠去崄巇山,他也跟着吵着闹着要去,却被母亲给叫回去了。
星冥帝国,大将军府。
左柠性子在两年前大变,再也不去赌坊跟军营了,成了沉静甜雅的乖孩子,今日她跟着府里的佣人,学习纺织的活计,让她看上去觉得还挺好玩儿的,坐在小凳上纺织布料,这一坐就是个把时辰。
有下人来跟左柠禀报:“小姐,左族长来了,已在大堂跟将军和夫人见面,将军特来让小的请您过去。”
左柠嘴角上扬,她停下手中的活计,将位置让给了佣人,让他继续帮忙收尾,跟着下人去了大堂。
左柠走进大堂,发现爹爹这个大将军坐在首座,堂下客首之位是小姑,有个细节,是两位长辈的神情在她出现之后,变得松缓。
左柠小步迎了上去,两手拉着小姑的手,开心道:“小姑,你来啦。”
左欣蓝笑着拍拍左柠的脸蛋儿,与乖侄女儿说道:“小姑整天都在忙活,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就来看看丫头,可真又乖巧了许多,小姑越看越喜欢了。”
爹爹就在首座之上,含羞的左柠嘟嘟嘴,神情中尽是让小姑别再夸她的意味。
左柠无论力行还是言语,都有些羞涩,这跟她天天闷在家里不外出有关系,她与小姑说道:“小姑,我学会做了菜,还学了蒸点心,就在锅里蒸着呢,应该快熟了,柠儿给小姑端点来,给小姑尝尝手艺。”
左欣蓝笑而不语,点了点头,直到左柠离开后,大堂的气氛再一次陷入沉寂。
女儿的出现,给了左尚寻很大限度的缓和情绪空荡,左尚寻语气平和说道:“欣蓝,你来我这儿,仅仅为了这件事的话,就太唐突了,这事儿都两年了,到老哥这儿来兴师问罪,实在不太像话。”
左欣蓝眼光淡淡,抿嘴表示是自己分内之事,停顿半晌,她也不含糊,直接问道:“那两年前,单允真的来过星冥?”
听到单允的名字,左尚寻霎时一愣,包括曾经对单允崇拜得昏天暗地,一度将此人视为亲哥哥的妻子,也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这突然的回忆变得实体,有一股力将他脑海搅成浆,左尚寻的脸色顿时苍白。
见哥哥如此反应,左欣蓝面朝他,低声质问道:“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克莫山脉,哥哥为何就这么错过了?”
哥哥的沉默不语,使得左欣蓝眼光冷冷,阴沉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左尚寻对此报以无奈,只道,“两年前得知单允来,在他临走前,老哥有打算去找他,可是被祇首黄维拦下,你知道的,此人能够在二十多年将星冥帝国逼进绝地,现在又将星冥发展至数百年前都不曾达到的高度,实在是个奇人,皇上很看重他,老哥对他也是在无能为力。”
“就是曾经看中单允炼制的一百五十枚恒听丹药,纠集上百道者,硬抗五万护国精兵,攻破了天古城,将战线推至首都的人吗?”
左尚寻不动神情,点了点头,他也琢磨不透能够将帝国逼到如此地步的人,居然还能位极人臣,仅仅因为此人是单允在职期间收拢的人?
那可就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他是单允愿意用二十枚化境丹药,为帝国拉拢的人才嘛,更是单允两次不杀之人,这份比天还大的恩情,他黄维怎么还都还不完,可恶,竟让是此人阻止了你!”
左欣蓝实在不甘,不能取单允性命,断他手脚也是极好,她愤愤道:“哥哥不论心境、道力,都比此人明朗,如何能被他拦下,受了他的威胁?”
自己这个妹妹,虽说在外人面前冷言冷语,但在他这个哥哥面前,总是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他点头说道:“黄维说只要我动了单允,单族、天行宗、苍灵门、云族、灵龙族,五方势力都不会放过左族和星冥,而特别是云族与灵龙族,一个是好弟兄,一个好女婿,要动单允的后果实在太大。后来哥哥想了想,这黄维确有道理,没有一个是我们惹得起啊。”
左欣蓝盛气道:“爹娘的不报了?”
脸颊有酒窝趟过,不愿跟妹妹起争执的左尚寻,起身来到妹妹身旁,浅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臂,左尚寻释怀道:“别在这里说,你嫂子听见了,可不太好。”
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嫂子,左欣蓝一听哥哥搬出嫂子来,冷艳的气势一下就降了许多。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身后传来嫂子的唤声:“尚寻啊,师傅来了,进大门口了,欣蓝也一块儿出来吧。”
当左尚寻带着妹妹来到大堂门门外接待时,左柠端着糕点,从大堂里侧跟着爹爹和小姑来到了门前。
左柠不知道爹爹跟小姑为何会移步到门前,正想开口询问,正巧看见前方走来一老者,吓得左柠怯生生地躲在她娘亲身后,不敢正视。
林羡脸上慈祥堆笑,脸庞上有许多的岁月沧桑,而能一到徒儿的府上,就看到乖孙女儿,是林羡怎么也没想到的,他还以为自己又得花上一阵功夫,才能跟孙女儿见上一面。
眼看着孙女儿躲在爱徒身后,院子里的林羡往前踏出一步,就没再向前,生怕把一直躲着的左柠给吓到,老人只好轻声道:“柠娃娃,爷爷来看你来了。”
林羡都不敢问左柠,是不是不欢迎自己。
左柠端着的盘子瑟瑟发抖,感觉异样的母亲,回身抓住女儿颤抖的臂膀,温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了,林爷爷来了都不打招呼,真没礼貌。”
仅仅因为小叔林墨的关系,左柠只要一见到有关苍灵门的人和物,就紧张得不行,倒也难为林羡他老人家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他自个儿的原因。
有种将错就错的情绪在里边儿,左柠对林爷爷的脾气多少了解一些,这么些年来,也一直都在躲着他,要说面子,全道灵界没人敢不给,可偏偏自己一个晚辈,将他老人家的面儿给糟蹋得不像话,左柠实在没有脸面跟林爷爷说话,也就只得这般躲着,心里也好受一些。
就等着爹娘来应付林爷爷,左柠躲在娘亲身后乐得自在些,恍然间瞧见林爷爷一直望着自己,那眼神里有好多的期待,左柠措不及地点点头道:“柠儿恭迎林爷爷。”
不见左柠有任何作揖,父亲左尚寻提醒道:“既然柠儿不会施礼,给林爷爷抱个军拳,也是好的嘛。”
好在有父亲提醒,左柠将手中的盘子递给母亲,正要抱个军拳,见好就收的林爷爷向她摆手道:“不用不用,整虚的做什么,自家孙女儿还跟我这个老头子这么规矩,不就是见外了?”
一点都没有当今道灵第一人的气概,老人家林羡经历了太多,对下一辈的人越发地宽容,只是向左柠提了个很实际的要求,老人家畅怀道:“倒是很想柠娃娃,给爷爷倒一杯茶来,爷爷口好渴啊。”
此时似乎没有隔阂,左柠也想极力表现自己,多少可以弥补对老人家多年来关爱的愧疚,听到林爷爷提了要求,左柠全然没了在军营的豪气,十分女儿家的低着头应诺,让开了身道:“林爷爷请上座,柠儿这就给林爷爷倒茶解渴。”
林羡温润一笑,由孙女儿左柠带领,走向大堂里的首座之上。
桌案旁的左柠小心翼翼翻开茶杯,一手附耳盖,一手托碗底,替林爷爷倒了一杯热茶,最后双手奉上,恭敬道:“林爷爷,请用茶。”
林羡满意点头,接过左柠掺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仔细打量着自己好久都没细瞧过的孙女儿。
因为徒儿左尚寻曾经有着美人敌的称号,这位看似纤弱的男子,与美貌动人的徒儿凌萱所生的孩子,眼前的左柠脱去飒爽军装,也是倾国美人。
也不敢瞧久了,林羡目光好生端详一会儿后,也怕将左柠弄得心有怯意。
不光是左柠个人,就连林羡自个儿这么多年来,也的确变化了许多。
曾经将义子单允逼得走投无路的他,被师傅明尚老人骂的狗血淋头,那会儿认死理的林羡,也不懂师傅的情绪何以至此,直到瞧见山下的百姓,他们的教育方式才让林羡有了反思之心:孩子不能以强入世,那样会折损优秀的苗子。
所以此番赶来星冥的林羡,绝口不提左柠过往参军跟被俘一事,只是瞧见孙女儿好端端、俏丽丽地在面前,老头子的心就舒畅许多。
就像个没事久不串门的老人家一样,喝了两口左柠敬的茶,心情愉悦的林羡也没在座上久坐,他走下首座伸伸懒腰,瞧见有陌生人在场,林羡问道:“这位是左族长?”
左尚寻应道:“回师傅,正是徒儿妹妹,左欣蓝。”
左欣蓝懂礼数,与林羡抱拳道:“左族左欣蓝,见过林老门主。”
林羡微笑点头。
根据副门主的消息,两年前左欣蓝不顾他人劝阻,执意一击将在场上千名悍匪毙命,委实有些目无法纪,可逐渐变得护犊子的林羡没说什么,反倒在心里觉得左欣蓝为了孙女儿出口气做得好,门规什么的,一时间也忘得一干二净。
倒是左柠开腔道:“林爷爷,小姑是来看望我的。”
“啊……”
林羡只简单应了一声。
左柠却突然间跪下身来,惊得老人家蹲下身去将左柠扶起,他温声问道:“柠娃娃,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咱们好好说,你这一跪,爷爷心里可遭不住啊。”
备受世人尊崇的老人,曾几何时怕别人跪自己过?
原因简单,中年才成亲得子的林羡心中一直有个家,在家里,自然不用行大礼,林门主的观念此时倒是与道灵界里的大家宅院南辕北辙了。
林羡疑惑间,就听见左柠哭出声道:“小姑当着副门主还有几位青使大人的面,杀的那些人,都是强盗匪徒,小姑她是气不过柠儿被人欺负,才将他们全都伏法,林爷爷可不要把小姑带回苍灵门去,如果真要如此,柠儿也只有一死谢罪了。”
心细如发丝的左柠,聪明反被聪明误,几位大人的哪句言语,哪个举止,是有关俩年前的那场祸事了?
林羡没了以往的豪气,寻常手握大权之人见如此小念头,指不定仰天大笑几声,然后不再追究此事,可林老门主此时已是老泪纵横,给自家孙女儿左柠笑着说道:“林爷爷是过来看娃娃你的啊,什么雨蓬城一击,破神毙千人的手段,爷爷只是在崄巇山听说过,并没亲眼见过啊,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你小姑的麻烦,下回可莫要下跪了,磕伤了膝盖,爷爷才心疼咧。”
左柠神情怔怔,道灵界第一人对自己如此厚爱,叫她如何再不听林爷爷的话?
左柠从怀里摸出手绢,替林爷爷擦去泪水,想着就算凌澈跟凌元两姐弟,也未必能够让林爷爷掉眼泪了吧,所以左柠擦得很仔细,她亏欠道:“以前是柠儿不懂事,总是躲着爷爷,以后柠儿再也不躲爷爷了,爷爷说往西,柠儿就往西,说往东,柠儿就往东。”
很久以前,父亲跟母亲不止一次提出过,要带左柠去崄巇山的想法,夫妻俩本以为性情变得温柔的女儿会满口答应,却不料吃了闭门羹。
林羡慈祥地笑道:“这很好啊,孩子们都去过崄巇山了,元儿去过,澈儿也去过,就差柠娃娃你一个了,正巧给你介绍林爷爷那不成才的儿子跟你认识,到时候见面了记得叫他小叔啊。”
左柠明显一愣,神情转瞬间笑颜,道:“柠儿跟小叔再雨蓬城已经见过了,就是小叔把柠儿救下来的。”
林羡嘿了一声,道:“哎哟,瞧爷爷这记性,咋把这茬给忘记了。”
林羡接下来的心境舒畅得不得了,孙女儿左柠变成了乖宝宝,是林羡近些年来最为开心的事。
当天下午,左尚寻跟妻子俩人送走了妹妹左欣蓝。
夜晚,当左尚寻与妻子同眠时,凌萱说出了她的一个想法:师傅老了,需要人陪,明天她会跟着师傅,带着柠儿去崄巇山常住。
左尚寻没意见,抱着妻子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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