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州,天柱山。
经过四年多的发展,天柱山早就告别了之前的旅游产业形态,而是变成了以道院、科研基地、矿区为核心的复合型产业中心,辐射周边三县十二镇,相关人口数百万。
比如山脚下的天门镇,现在规模扩张,一半是原住民,一半是工作人员的配偶子女,甚至新建了学校,妥妥形成了一个“大家属院”。
今天阳光正好,气温适中,居民像往常那样忙忙碌碌,谁也没注意一道金光从天边划过,正落入山中。
“咻咻!”
一只雀鸟扑棱着翅膀,小心又亲近的停在某人肩上,感受着那份舒坦无比的自然气息,不禁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咻咻!”
杨逸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像鼓捣猫似的逗弄了片刻,那鸟儿才依依不舍的飞走。
“啧,我好像很受鸟类欢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满意,跟着抬脚落地,一步就跨出老远,边走边道:“杨逸前来拜山!”
前——来——拜——山!
六个字穿透密林,直接传到朱岭之上,约莫数息后,就听“当当当!”
随着大钟连敲十二下,整座道院都动了起来,各式人等穿梭其中,急而不乱。杨逸闲庭信步,很快到了朱岭脚下,再一看。
嗬!
两侧道人候立,直上云阶,跟着山门大开,三十五友齐涌而出,打头的正是甄元清。
“贸然拜访,失礼了。”
“哪儿的话,里面请!”
说起来,这还是杨逸第一次来道院,上下自然重视。几句寒暄过后,众人到大厅落座,杨逸与甄元清齐首,三十四人分坐左右。
吴山也有个位置,虽然一只酒盏占着一张椅子,瞧着有点滑稽。
“突然前来,一是拜访吴前辈,二是有要事相商。”
杨逸没废话,开口就问:“杀人之事听说了么?”
“略有耳闻。”
“你们什么看法?”
“这要看门规大,还是律法大了。”甄元清倒是不滑头,实话实说。
“吴前辈,您有何看法?”他又问。
吴山显然也清楚经过,道:“修道不违天和,但不代表不杀生,那等无赖之人,古时杀了也就杀了,现在我不了解,不好评断。”
“呵呵,还是您干脆。”
杨逸冲着酒盏拱供手,道:“我也直言,首先我门下弟子犯了错,误杀也是杀,应当惩处,我不包庇。但按照什么标准惩处,我倒有些想法,所以特意前来,与你们共商。”
“你的意思是……”甄元清心中一动,已有了些猜测。
“普通人犯罪,有律法管束,修士犯罪,何人来管?法律讲究公正平等,但它是基于以前的社会环境,说句玩笑话,判个十年二十年,对修士弹指一挥间,反倒有个清静地方修行。
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赞同,我也希望有个相对稳定的秩序。
但我觉得,现有的标准很不适合,这不仅仅是白云山,包括你们道院,包括日后千千万的修士,都与此有关。”
杨逸顿了顿,继续道:“道院虽然是政府扶持,可这件事,你们应该独立参与。你们,我们,他们……新规矩如何,三方来定。”
…………
“白云山和道院联合邀请?”
京城,老者的表情十分诧异,随后又恢复正常,笑道:“那些人本想借机敲打,不想人家更狠,直接破而后立,有意思。”
“您别有意思了!道院这次出乎意料,居然主动行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下属道。
“不,此事确实关系重大,他们肯做也是情有可原。”
老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我们很幸运,没碰上一群不讲理,没脑筋的疯子傻子。可各自立场不同,势必有争端,那就只能尽量的保持平稳,共商解决。
此事不在我权限范围之内,我也不便多管……哦对了,你去提醒那些人,什么舆论攻势还是歇了吧,没事找事!”
上头来的还是老熟人,周琦。
说起来,这位也参与过不少大事了,像乌木市谈判,天柱山开发,波恩之行等等,主要负责与修行界沟通。
交涉的地点就在道院,周琦带了几位专家,都是社会学、心理学、法学界的大牛。政府自己一方,并默许道院独立参与,另加白云山,三方商讨。
此刻在大厅内,众人坐定,专家们还有点紧张,周琦主动揽过主持人一职,道:“杨先生,您邀请我们过来,我们已经到了,您的意思是新立法规,我想听听原因。”
“如果屏蔽白云山,单纯对唐伯乐杀人一案,你们会怎么处置?”杨逸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
“呃……”
法学专家瞧了周琦一眼,道:“依照我们掌握的情况,他应该是过失杀人,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杨逸点点头,道:“好,你们能把人带走,但你们敢收监么?”
“这个……”
周琦顿了顿,十分不情愿的承认,“确实不敢。”
你想啊,在监狱里关押一个修士,那妥妥的狱霸啊!即便戴上手铐脚聊,单独塞进小黑屋里,都不敢保证他不能搞事情。
因为修士的手段太诡秘太多样化,指不定第二天起来,自己脑袋就飞了。你要说先打残,再收监,拜托,那不是打了公正平等的脸么?
“你们不敢收,就只能我们来谈,重新制定规则,这便是原因。”杨逸道。
“这点没错,当前的法律无法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时,就得制订新的法律。”
专家倒是很赞同,补充道:“不过这需要长期的调查研究,先了解目标群体和主要矛盾,然后……”
“您等等!”
杨逸挥手打断,道:“太繁琐了,完全可以简单化。目标群体就是两方,修士对普通人。”
“不不,还有修士对修士,这个也很重要。”专家忙道。
“没必要。”
甄元清忽然插了一句,道:“修士比斗,实力为尊,生死不论!”
嘎!
教授就像被捏断了脖子的鸭子,面色通红,重新记起这帮大佬的身份,于是安静如鸡。
周琦神情不变,语调却很诡异,问:“甄道长,您的意思是,我们只能放任修士肆意争斗而坐视不管么?”
“哼,说的好听,你们根本管不了!”
一直默不作声,表现得很像一只酒杯的吴山也开口,“入我道途,与常人便是天地之别,修万法,求长生,心盛日月,胸怀宇宙。用你们的话讲,生命层次和终点都不一样,你们,怎么管???”
嘎!
周琦参与过无数次谈判会议,第一次被怼得死死的,还不能反驳——因为吴山的作用太重要了。
“好,我们暂且不提这项,您继续讲。”没办法,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群体是双方,内容也很简单,我们要禁止哪些行为?”杨逸道。
“不得滥杀!”一位教授先道。
“不得私练邪功,通敌叛国!”另一位也道。
“不得对普通人出手!”第三位接上。
咱们说正常的法律,条目详细,范围广泛。光是人对人的不良举动,就有侮辱、诽谤、猥亵、强行插入、轮流发生鼓掌行为等等。
就算是打人,也分为轻微伤和轻、重伤。
因为是人啊,人的社会关系太复杂,情绪也太复杂。而修士不同,他们看待常人的视角就不一样,什么诽谤敲诈侮辱,基本不存在的。
一般不屑出手,但出手非伤即死!所以呢,这几位将范围锁得死死的,极为严苛。
“……”
杨逸皱了皱眉,道:“简单不等于粗糙,诸位都是业内行家,劳烦再细化一些。”
于是乎,众人一起商议,按后果的严重性排列,很快定下了第一条:
“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滥杀无辜!偷练邪功,祭血生魂,视常人性命如儿戏者,罪无可赦!”
“可!”杨逸道。
“可!”甄元清道。
“可!”周琦道。
“第二条,不得与境外势力勾连,出卖情报、道术,损害夏国利益。”
“也可!”三人道。
“第三条,禁止在公共场所发生争斗,避免误杀、错杀。”
这就与唐伯乐的案子有关了,杨逸道:“可!”
“第四条,不得随意伤人,利用法术蛊惑、淫辱、骗取钱财等。”
“可!”
说完大概四条,又进行详细注解,其实范围很小,花了多半天时间,就基本搞定了这部分。
接下来,才是最核心的惩罚措施。几个教授有自知之明,对修行门道不清楚,便坐着旁观。
杨逸先道:“第一、二条,先视门庭,如果是各派弟子,出了事情,各派负责清理门户。倘若门派包庇,等同犯罪,今日签订的其他任何一方,可杀之!如果无门无派,天下修士,可杀之!”
哇!
好厉害的感觉,甄元清和周琦略显意外,细细考量一番,“可!”
“第三、四条,内容较复杂,我建议参照现行法律,加以修改。”
“如何改法?”周琦问。
戏肉终于来了,唐伯乐犯的就是第三条,误杀。刹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逸身上,看他前面大义凛然,轮到自己门人,会不会存心包庇。
“唐伯乐失手杀人,诸位不如现场判决,到底该怎么处罚?”杨逸道。
“这个……”
几位专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当场讨论一番。
“如果事实无异议,唐伯乐对自己的行为可能造成被害人死亡的结果已经预见,却轻信能够避免,属于过于自信的过失杀人。
而他的最初动机,是路见不平、仗义救人,事发后又主动配合,情节较轻,应判有期徒刑三年。”
“三年……”
杨逸点点头,道:“我的建议是,两条路,让其自行选择。一,废去修为,坐牢三年。二,流放绝地,三年内生死由天定。”
咝!
众人都是一惊,这位想的东西着实不一样,周琦不自觉又用了敬语:“先生,您说流放绝地,是指什么?”
“关外雪原,气候极寒,茫茫万里。西北火洲,不毛赤地,罡风烈火。东南死海,临海禁区,水怪肆虐。西南荒泽,毒瘴丛生,虫豸无数。此为四大绝地,可有异议?”
“无异议!”众人齐道。
“这四个地方,环境恶劣,探测艰难,但别忘了,极端的环境才能造就优质的资源。倘若他们自愿流放,进去探索地形,搜寻材料,视情况立功可赎。即便没有功劳,只要活着度过囚期,也可重获自由。”
“……”
全场陷入沉默,总觉得有点异想天开,却又莫名合适。只有吴山嘀咕了几句,似在吐槽现代人娇气,这也算惩罚云云。
“先生,如果他们趁机逃走怎么办?”周琦又问。
“你们可以定期检查,与其联络。如果他们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一心想逃……那便视作重犯,或废除修为,或杀之!”
……
就这样过了一整天,在次日夜间的时候,周琦才带着人离开。一起带走的,还有四条总则,二十八条细则,以及二十条处罚办法。
签订者三方:白云山、齐云道院、官方。
不出意外,这个新规定很快就会公布施行,而唐伯乐也会成为第一个精准用户。当然,这些是临时考量,日后随着情况复杂,还会不断完善补充。
待周琦走后,杨逸也要回山。
甄元清率众相送,就在朱岭脚下,他没说什么,晁空图却非常感慨,不停的巴拉巴拉道:“唉,你对那些人真是好啊,你这不仅仅是惩罚,怕不是在磨练弟子?希望那唐伯乐有点出息,能活着出来,可别辜负你这番苦心……”
“就你话多!”
杨逸白了他一眼,身化金焰,破空而去。
…………
十日后,冰城。
冰城是黑水省省会,距洛城天两千多公里。就是这千里之隔,三地却是完全不同的三种风光。
冰城已经坐实了名头,完全被大雪覆盖,放眼茫茫一片。喜都不冷不热,倒是温暖如春;洛城尚在末暑,仍如火炉一般。
而此刻,早无人烟的冰城外围,居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一共七位,打头的是小糖和唐伯乐,后面是负责监守联络的政府人员。七人下了车,往前走了一段,就到了流放范围。
“糖小姐,不能再走了。”有人提醒道。
“哦,明白!”
小糖摆摆手,停住脚步,对唐伯乐道:“里面有肉有草,绝对饿不死,你体内已生气感,冷了就打打坐,基本也冻不硬。”
她安慰人的方式还是那么清新脱俗,又摸出一把制式短剑递过去,道:“你也不傻,应该明白姐夫的意思,努力活着!”
“……”
唐伯乐接过短剑,紧紧抿着嘴,他几天中仿佛变了个人,再没有以往的随意轻飘,道:“我一定活下来,到时山门可还要我?”
“废话啊!”
“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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