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听见康延欣这么说,愈是觉得康延欣不简单,说:“敢问夫人在贵国担任何职?”
康延欣笑道:“我的最主要的的职务是王继忠的夫人,是他的助手,家庭清理工。”
石普笑着说:“不是吧,嫂夫人,我看是继忠听你的吧。”
康延欣说:“石大人,继忠是我的夫君,我就只有做臣的份了,虽然,我有时也想造反,可是,力量不够呀。”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燕云说:“我知道夫人在契丹是宿卫将军。”
王钦若说:“这是皇太后身边的人,难怪皇太后这么信任继忠兄。”
康延欣说:“王继忠可不是因为我才得到信任的?”
王钦若说:“这是当然,不过,嫂夫人确实是不简单,继忠兄有福气呀。”
王继忠说:“各位大人才是有福气之人,我王继忠有什么福气?一个俘虏,一个投降者,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哪里来的福气?各位大人回到家中可以孝敬父母,有儿女承欢膝下,有夫人红袖添香,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我呢,有娘不能赡养,有稚子候门,却永远看不到身影,有爱妻却只能天各一方,让爱妻独守空房,我到底哪里有福?”
王继忠说罢,泪水止不住哗哗地流下来,端起一杯酒,倒进口中,却一下子呛出来,咳嗽不止。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康延欣见他呛得面红耳赤,泪水鼻涕一起流下,便递给他一块巾帕,王继忠接过巾帕,擦了一把泪水,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说:“各位大人,王继忠今日丢丑了。”
周莹说:“继忠啊,不要想太多了,事情总会好的,让你兄长再求求皇上,让你留下来。”
王继忠摇摇头。
石普说:“要不我们一起上奏,请皇上留你下来。”
王继忠说:“不劳烦各位,王继忠命该如此,不必强求了,继忠在这里,只有一个请求。”
“继忠兄有什么请求,我们一定照办。”
王继忠说:“宋辽两国已经缔结了和平,我希望两国互相遵守,我虽在大漠草原,却心系大宋,请各位也要遵守和约,不得生事,破坏和平。”
周莹说:“这是应该的,国家太平是每个黎民之福,得之不易,谁破坏谁就是全民之敌。”
王钦若说:“继忠兄放心,我们一定会遵守誓约,绝不违背。”
王继忠说:“好,我们干了这一杯酒,算是我们的誓言。”
几个人一起一饮而尽。
康延欣又给众人斟满了酒,王继忠端起酒,对燕云说:“燕云兄弟,请回去告诉我兄长,等湘萍和孩子们回去后,让他多多劝说湘萍,我与她今生无缘,叫她不要再等我了,几个孩子,就请家兄帮忙照顾了。”
燕云说:“王大人,都是我没办好事------”
王继忠说:“燕云兄弟,什么也不说了,喝了这杯酒,我就要出城了,我们能不能再见面,都不知道,告诉我的兄长,让他多多保重。”
王继忠说完,将一杯酒饮下,离开座位,拱手向众人告辞。
众人知道挽留不住,便送出城外,王继忠挥手而去。
陈湘萍接到和谈成功的消息,激动得一夜不能入眠,想到王继忠很快就要回家了,他们很快就要见面,她止不住又哭起来。
孩子们也非常高兴,尤其是怀政,高兴得蹦起来,拉着燕云一遍又一遍地问是不是真的可以回汴梁了。得到一遍又一遍的证实后,他哭了,恨不得立刻就走。
王怀德说:“现在就走?天这么黑,你想出去喂狼吗?”
王怀政看了看天色,只好打消立刻就走的念头。他也是一夜没有睡着,只等黎明早点到来。
可是次日一大早,王怀敏走到母亲的房间里。陈湘萍已经起床了,见王怀敏走进来,说:“怀敏,怎么不收拾?早点上路呀。”
怀敏说:“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陈湘萍说:“有什么事?”
怀敏说:“我想跟韩大哥道个别。”
“韩制心?应该的应该的,这些时他帮了我们不少忙,送这送那,你这腿伤能好这么快,全靠他,一定要去看看他,不要忘了人家的恩情。”陈湘萍说。
怀敏说:“那我吃了早饭就去。”
陈湘萍说:“好吧,快去快回,我们早点上路,说不定我们到汴梁时,你爸已经到家了。”
吃罢早饭,王怀敏就去了韩制心的营寨。
听说王怀敏到来,韩制心非常高兴,连忙迎出寨门,惊问:“怀敏兄弟,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进去,外面冷。”
王怀敏跟着韩制心走进营寨,在帐中坐定,怀敏说:“韩大哥,我要走了,特来向你告辞。”
韩制心惊问:“你们不是在这里等令尊吗?怎么就走了?”
王怀敏高兴地说:“韩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和谈要达成了,我父亲要回家了,我们要团聚了。”
韩制心说:“真的吗?那我要恭喜你,你们父子终于可以团圆了。”
王怀敏感叹道:“可是就要离开韩大哥了,我心里怪不舍的。”
韩制心说:“我也是,不知你这一走,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
王怀敏说:“是啊,从此天各一方,再见面就难了。”
王怀敏说着,眼泪汪汪的。
韩制心眼圈也红了,说:“怀敏兄弟,你就要走了,走之前我们再痛饮一回,如何?”
王怀敏本来想与韩制心告个别,没料到一见到韩制心就非常难舍,听到韩制心要和他喝酒,就更加不舍,想到此生可能再不能与韩制心喝酒了,就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与韩制心大醉一场。
王怀敏说:“好,我今天就陪韩大哥再大醉一会,只不过,我娘还在城中等候,我得先回去告诉她,免得她着急。”
韩制心说:“这个好办,我派几个熟悉的士兵去城里把令堂接过来,我正好拜见一下她老人家。”
王怀敏说:“那就谢谢韩大哥了。”
韩制心于是派了几个军士,赶着一辆马车,前往瀛州城。军士到了城门口,将来意告诉给了告知守门宋军。
守门的军士连忙向李延渥报告。陈湘萍正好向李延渥辞行,听到韩制心差人来接,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延渥说:“夫人,你不要看着我,这件事,我可不能给你出主意。”
史普说:“契丹人有没有坏心眼?”
李延渥笑道:“这个我可以说:绝对没有,王继忠为他们出了那么大的力气,他们怎么会使坏?从近一段时间来看,那个契丹人对王怀敏确实是真诚,不是一个使坏心眼的人。”
史普说:“夫人,我觉得你们还是放心地去吧,说不定还能在契丹人那里打探到其他消息。”
于是,陈湘萍带着孩子们以及老马坐上了韩制心派来的马车,去了契丹营寨。临行前,让燕云先回家报个信。
来到契丹营寨面前,韩制心和王怀敏早在营门口等候,见了陈湘萍,韩制心上前要行大礼。
陈湘萍连忙止住。
韩制心说:“婶娘,小侄自幼生长在蛮夷之地,读书少,不知礼仪,请不要见怪。”
陈湘萍见韩制心生的眉目清秀,举止文雅,心里甚是高兴,说:“将军,说哪里话?承蒙你看得起犬子怀敏,近些时来,多亏你照顾,我非常感激。”
韩制心说:“婶娘千万别说感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韩制心说罢,请陈湘萍一行进了营寨,走进大帐,请陈湘萍坐了。
听说王继忠的夫人来了,萧继先、耶律善補都来相见。韩涤鲁也来,见了王怀德就径直走过去拉着王怀德的手,和他小声地说话,二人很快说得投机,竟然当众笑起来。
韩制心说:“涤鲁,你过来见过婶娘。”
韩涤鲁笑着说:“不是我不见王夫人,实在不知道叫什么才好,按叔叔说的叫婶娘,我就成了你们一辈人了,不能叫你们叔叔了。若是叫奶奶,我又跟怀德要好,是好兄弟,你叫我怎么办?”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陈湘萍看着韩涤鲁,觉得可爱,说:“小公子,聪明伶俐,很可爱,我喜欢,你多大了?”
“婶娘——奶奶,我今天十三岁,都是大人了。”韩涤鲁说。
“婶娘——奶奶,”耶律善補忍不住笑起来,说,“王夫人,你觉得这个称呼好吗?”
陈湘萍笑道:“好,很好,以后就这么叫。”
耶律善補说:“别看他年纪小,已经上过战场呢。”
一行人都有些惊诧,紧紧看着韩涤鲁。
韩制心笑道:“是的,上次范廷召来时,我被困在阵中,还是涤鲁救出来的。”
怀德惊道:“这么厉害?”
韩涤鲁挠了挠头,脸红了,拉着王怀德的手,说:“我们出去玩吧。”
王怀德看了陈湘萍一眼,陈湘萍说:“去吧,别跑远了,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
韩涤鲁拉着王怀德,出了营帐。
耶律善補说:“夫人为什么要急着走?”
没等陈湘萍回答,王怀政抢着说:“我们要早点回汴梁,我爸还在汴梁等着我们呢。”
陈湘萍看了王怀政一眼,说:“谁让你说话的?没大没小。”
王怀政不敢作声,陈湘萍说:“是的,我们想早点回去,继忠回去了,我们也要早点回去,免得他担心。”
韩制心说:“婶娘,可否等两天再走,你们在侄儿营中玩两天,好歹也让我这个侄儿孝敬孝敬你。”
陈湘萍为难道:“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真的惦记着汴京,如果孩子们的爸爸回去没有看见我们,一定很失望的。”
韩制心说:“那请婶娘在营中待一天,我与怀敏是好兄弟,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你就让我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吧。”
陈湘萍想到韩制心说的也是实情,毕竟这一走或许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王怀敏央求道:“娘,就在这里待一天,明天我们就走,好不好?”
陈湘萍叹道:“好吧,不过说好了,明天一准要走。”
韩制心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韩制心安排酒宴,杀牛宰羊,准备招待客人。
王怀节说:“韩大哥,我听说你们粮草一直都很紧张,你这又是杀牛,又是宰羊的,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是啊,将军,还有你给我们送的那么多东西,都是怎么弄来的?”陈湘萍说。
韩制心说:“婶娘,你别再叫我将军了,叫我制心好了。实不相瞒,前一段时间,我们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送你们那点东西,有的是我买的,有的是我亲手弄来的。”
陈湘萍说:“制心呐,真是多亏你了,你这叫我们怎么感谢你才好?”
韩制心说:“婶娘又说见外的话了,怀敏是我的好兄弟,我能看着不管么?”
陈湘萍说:“怀敏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只是你这么孝敬我,怀敏却不能孝敬你的父母,这是不应该呀。”
听陈湘萍这么说,韩制心沉默了,眼里掠过痛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我父母都不在了。”
陈湘萍惊道:“怎么?你父母全不在了?”
韩制心痛苦地摇摇头,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跟着母亲搬到深山老林里居住,母亲在那里得了一身的病,最后,我二伯将我们接出来,但过了不久,母亲就走了,从此,我就一个人过。”
陈湘萍听了,心里很难受,说:“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韩制心说:“摔死的。”
“摔死的?”陈湘萍,王怀敏同时惊道。
韩制心说:“是的,那年,皇太后的父亲萧思温在盘道岭遇害,我父亲护送皇太后去奔丧,路上下起了大雨,马车上山的时候,马蹄打滑,父亲救下皇太后,自己和马车一同摔下悬崖,最后,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韩制心说罢,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哭起来。
陈湘萍摸着韩制心的头,说:“孩子,没想到你的命也这么苦。”
韩制心抓住陈湘萍的手说:“婶娘,自我认识怀敏之后,知道他一个很好的娘,我心里好生羡慕,好想有一个娘,在我心里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娘了,我虽然没见到你,我也觉得自己好幸福。”
陈湘萍抓住韩制心的手,说:“孩子,今后我就是你娘,虽然娘什么也不能给你,但是只要你愿意,你就叫我一声娘。”
韩制心连忙跪倒在陈湘萍面前,叫道:“娘。”
陈湘萍连忙拉起韩制心,给他擦干泪水,说:“好,好儿子,没想到我来瀛州什么也没有得到,竟然得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这真是意外之喜呀。”
韩制心笑道:“儿子也没想到,在这里,天赐给我这么好一个妈妈。”
陈湘萍笑道:“儿子,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就没必要那么破费了,你们现在军粮紧张,不要那么铺张了。”
韩制心说:“不,我今天又是有娘的人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值得好好庆贺,我还要大摆酒宴好好招待娘和兄弟们。粮草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们已经打下来通利军,获得了很多粮草,澶州现在不缺粮草,眼下就要签定和约了,大军马上就要回撤,所以,运来的粮草都囤积在我这里,我现在都成了大富豪了。”
“是吗?制心兄,你们真的打下了通利军?”王怀节有些不相信。
韩制心说:“是的,军城是我二伯打下来的,粮草是上将军运回去的。”
“我爸帮忙运粮?”
“怎么了?怀节兄弟。”
“这么说,他真是一个叛徒。”王怀节愤愤地说。
韩制心说:“怀节,你误会了,上将军是一个真正心怀天下的人,在他心中可能已经没有宋国和契丹之分了,他心中的天下才是真正的天下,是普天下的芸芸众生,他没有背叛宋国,他坚守的是他的仁慈之心。”
怀敏说:“是啊,韩大哥说得对,我相信爸爸是一个好人,无论他在哪里,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制止战争,寻求和平,让老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所以,无论他到哪里,我都敬佩他,他没有背叛宋国,更没有背叛良心。”
陈湘萍听了,不禁热泪盈眶,说:“继忠,你听听,孩子们都认可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为你骄傲。”
陈湘萍说罢,看了王怀节一眼,知道他就是嘴上固执,其实心里早就原谅父亲了,就像他跟韩制心一样,一开始说到韩制心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气愤和不屑,结果一见面,就跟人家好起来了,心里说不出的佩服。这次,一听说韩制心邀请他们来军中做客,就迫不及待地要见到韩制心,这会儿,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以至于有些冷落了王怀敏。
怀敏便走到母亲身边,陪着她说话。
他对母亲说:“娘,燕叔叔走了没有?”
陈湘萍说:“走了,我们一起出了城门,他自己先回汴梁了。”
王怀敏叹息了一声。
陈湘萍说:“怎么了?你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王怀敏说,“有些事说不准。”
陈湘萍蓦然一惊,说:“你说什么?什么事说不准?”
王怀敏说:“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像是假的一样。”
听王怀敏这么一说,陈湘萍也紧张起来,也觉得这事不够真实,这么多天了,她所遇到的都是那么不称心,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唯独这件事来得这么顺利,真是太突然了。所谓否极泰来,真的如此吗?
想到这里,陈湘萍仿佛看到一个泡影在眼前晃动,一眨眼,破灭了。陈湘萍害怕了,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韩制心见了,问:“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陈湘萍摇头说没什么。
韩制心看了看王怀敏,说:“怀敏,娘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怀敏说:“娘担心爸爸回汴梁的事是假的。”
韩制心微微愣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有假,如果和谈成功了,上将军是为两国立了大功了,只要想回国,应该会回去的。”
陈湘萍说:“是吗?那和谈会不会成功。”
韩制心说:“娘,你放心,和谈一定会成功的,昨天我都听说他们已经快要签定和约了。”
陈湘萍说:“那,为什么我的心里越来越慌张呢?”
韩制心说:“娘,那是你很快就要见到上将军了,心里激动吧。”
陈湘萍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脸色微微地红起来。
这时,饭菜熟了,韩制心令人端上来。果然是草原人的气魄,装肉的器皿都是大锅,大盆,喝酒的器皿,也是大海碗。让陈湘萍见了,甚是吃惊。
韩制心说:“娘,是不是觉得有些粗野?”
陈湘萍笑道:“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挺好的。”
韩制心便给陈湘萍斟满一杯酒,说:“娘,这是契丹人最喜欢喝的马奶酒,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合口味,我给你换一些葡萄酒。”
陈湘萍喝了一口,虽然,有一些膻味,但是不那么强烈,又喝了一口,这一口比上一口,更加顺滑,笑道:“不错,挺好喝的。”
韩制心笑着说:“看来娘还是能习惯草原的生活,到时候,我接您到草原上来玩。”
陈湘萍说:“谢谢。”
韩制心提起酒壶,给王怀节倒酒。
王怀节说:“韩大哥,不若我换一种酒喝,我听说你们那里有一种烈性酒,叫什么。”
“烧刀子。”
“对,烧刀子,就喝烧刀子。”
韩制心便把酒壶递给韩涤鲁,叮嘱道:“涤鲁,你给婶娘——奶奶斟酒,我和你怀节叔叔,怀敏叔叔要喝烧刀子了。”
涤鲁拿着酒壶,说:“放心吧,叔叔,我一定让婶娘——奶奶喝好酒。”
韩制心便不理睬涤鲁了,拿出烧刀子,给怀节、怀敏、和自己一人斟了一碗,然后端起来,与二人碰了一下。
怀节大喝一口,只觉得一道热流直达腹中,继而,四肢百骸热燥起来,连声叫道:“好,有劲,过瘾,真是烧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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