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大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宋国边防将领手里,保州守将杨延昭,瀛州守将李延渥,莫州守将石普,镇州守将王超皆有惊色,因为这次契丹大举南侵,实力非同以往,大有以倾国之力来与宋国相争,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先前谍者已侦知:契丹军即将南征,所以,为了鼓舞士气,皇上赵恒于年初驻跸大名府,视察了北方边陲,要求守军加强防备,增加了边防守军,储备了足够的粮草器械。又召集众将一起商议,勉励众将同心同德,共同抗击契丹人入侵,一旦情况有变,务要相互策应,相互支援。
在议会上,王超说:“皇上只管放心,现边关守军已有数十万之众,皆是最精锐之师,对付契丹军绰绰有余。”
赵恒说:“王卿家勇气可嘉,但不可大意。”
石普却说:“王将军自然勇气可嘉,兵出望都,契丹军望风而逃。”
王超顿时脸红脖子粗,瞪着石普,说不出话来。
原来石普是为王继忠出气,当初王继忠被围望都,宋军派出王超前去救援,可是王超见契丹军强大,不敢上前,王继忠为了救出数万百姓,只身前往契丹大营,请求契丹军放数万百姓回家。这一天正赶上萧绰的生日,萧绰立即就答应了王继忠的请求,却将王继忠留了下来,王继忠也就此陷于契丹,不能回国了。石普与王继忠素来交好,深为王继忠可惜,自然迁怒于王超。如果他不畏战,王继忠也不会落到流落异域,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赵恒说:“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眼下诸位一定要同心协力,共同抗御契丹人。”
石普说:“臣对某人信不过。”
王超叫道:“你信不过我,我还信不过你呢。你打了几次仗?皇上把莫州交给你,我还真替皇上担心。”
石普顿时脸就红了,说:“不用你的心,我们走着看,看谁是孬种?”
王超说:“看就看,我王超还会怕你?”
赵恒说:“二位不要争吵了,大战在即,诸位要放下私怨,全力对抗契丹才对。”
二人都不做声了,杨延昭,李延渥也都劝解了一番。
当时所有的将领都感觉到了契丹人今年一定会入侵,但只想到会和以往一样,打几仗,攻下一两座城池,抢夺一些财物,掳走一些人民就走。万万没想到契丹这回出兵这么多,这么强大,而且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看架势是要来决一死战。因此,宋军虽拼死抵抗,但还是丧城失地,几天下来门户洞开,契丹大军长驱而来。
杨延昭接到战报,立刻请北平寨守将田敏过来相商。田敏到达保州的时候,威虏军几个将领——李继宣,魏能,杨延昭,杨延嗣,秦翰都在作战室等着他。
刚一见面,杨延昭就问:“田兄,今日情况紧急,北平寨现在如何?”
田敏说:“北平寨暂时还没有敌情,不过,据斥候回报,由契丹军主帅萧挞凛率领的契丹中路大军正在攒程扑来,来势很猛呀。”
李继宣说:“那是他在遂城吃了苦头,想急于报仇,所以,才兼程向你扑过来。”
魏能对田敏说:“这个萧挞凛要报仇也要找对人呀,遂城是杨延昭设下的圈套,他要报仇应该找杨延昭呀,怎么去和你拼命呢?”
田敏说:“是呀,冤有头债有主,怎么就找到我的头上了?”
秦翰笑道:“可能是你上辈子欠他的吧。”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杨延昭说:“据我了解这个萧挞凛还确实是一名战将,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当年在云州,我们曾交过手,武艺不弱。只是这人有些莽撞,容易被激怒,所以,我就在遂城埋伏了一支死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目的就是要激怒他,现在看来他的脾气还是没改。”
众人又笑起来了,李继宣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延嗣说:“我们就是喜欢他这个本性。”
杨延昭说:“不错,只有激怒了他,他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田敏说:“难不成杨将军还要伏击他?再气他一回?”
杨延昭说:“正有此意。”
众人一起看着杨延昭,杨延昭指着舆图说:“诸位来看,这是北平寨,北面是长城口,这里是威虏军。契丹军欲攻北平寨,必经过威虏军,威虏军西北有一座山,名叫羊山,颇为险峻,是伏兵的好地方,若能把契丹军引进去,包叫他有来无回。”
“好计策。”众人都叫了一声好,又说,:“如何才能把他引进羊山里去?”
魏能说:“此计甚妙,只不契丹军首先攻击的是威虏军,”
杨延昭说:“这就是要看威虏军能不能顶住契丹军的进攻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从众人的目光里,杨延昭看到了一些畏惧。
杨延昭说:“我知道这次契丹军来势凶猛,但我们与他们必定有一场生死之战,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地势和机遇了。”
李继宣说:“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听到李继宣答应说干,魏能,秦翰也不能落后,都说要和契丹军大干一场。
杨延昭说:“好,这里还需要演一出戏。”
李继宣问:“演什么戏?”
杨延昭说:“我们先埋伏一支人马在长城口,与契丹军接战,且战且走,一直把敌人引到威虏军下。威虏军事先两翼埋伏,中军列开阵势,等契丹军与中军开战之际,两翼杀出,让敌人觉得是被故意引进包围圈的,是中计了。这样就必然会撤兵后退。”
秦翰说:“对呀,契丹军后退,退到哪里?羊山是他们的最佳之地。”
杨延昭说:“对,契丹这次前来与往日不一样,不会轻易就走,他一定要找一个落脚点,站住脚,以待后援。那么,占领羊山就站住了脚跟。”
田敏笑道:“我看他这个脚跟是要被杨将军砍断了。”
李继宣说:“真是一条妙计,计中有计。”
杨延昭说:“既然诸位觉得此计可行,那么就请继宣兄、魏能兄,秦翰兄,田敏兄率主力立阵于威虏军城下,我与杨延嗣率六千骑兵埋伏于羊山之侧,我的部将张斌率三千骑兵埋伏在长城口引诱敌军。”
分布已定,各人回营准备。
刚出门,几滴雨点砸在田敏的头上,噫,怎么下雨了?忙说:“天下雨了,杨将军,契丹人会不会不来了?”
众人都走出来,仰望天上,雨越下大了,噼噼啪啪落下来。
魏能说:“是啊,雨下这么大,契丹军应该不会来了。”
李继宣说:“不错,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打仗?”
杨延昭说:“以我看这是老天爷要帮我们的忙啊。”
秦翰说:“杨将军是不是说大雨淋湿了契丹人的弓弩,他们不能开弓射箭,就失去了骑射的优势,只能与我们短兵相接了?”
杨延昭颔首,笑了笑。
李继宣说:“对呀,这是天助我也。”
杨延昭笑道:“那我们就不要辜负老天爷的一片苦心了。”
杨延昭说罢,众人冒雨去了。杨延昭、杨延嗣仰望乌云翻滚的天空,一股热泪流了下来。雨越下越大,风也赶来助威,卷起雨珠,洋洋洒洒,像抱着一团雨雾,在门前打着旋儿。
杨延昭泣道:“爹,孩儿今天要给你报仇,请你保佑孩儿打一个漂亮仗。”
雨珠一阵一阵地砸下来,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滩水,水面上冒起一个个穹庐似的水泡。
萧绰就在这茫茫雨雾中,踏上南征之路。大雨打在马车顶上,砸得噼里啪啦地响,以至于她和韩德昌说话要用很大的声音,才听得到。
萧绰手里拿着张俭写道檄文,靠在侧壁上,看着韩德昌。
刚出发时,雨就落下来了。韩德昌要回去骑马,被萧绰责怪了几句,让他坐到她的马车上来。韩德昌尚在犹豫,萧绰跳下马车,说:“那就都骑马吧。”
韩德昌只好坐上来。
“你怕什么?”
韩德昌不做声。
“怕别人说闲话?那就让人说吧?最好是射箭过来,朕要看看它们有多厉害?”
韩德昌连忙说:“别瞎说,这是出征,说这话多不吉利。”
萧绰说:“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朕已经受够了。”
韩德昌说:“你是皇太后,你要为国家着想。”
萧绰说:“为国家着想,为国家着想,朕一辈子都在为国家着想,何时才能为自己着想?”
韩德昌说:“谁叫你是皇太后呢。”
萧绰抓住韩德昌说:“可是就是这个皇太后让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韩德昌从萧绰手中把手抽出来,在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萧绰说:“这是张俭写的檄文,你看看,我觉得文辞虽然浅显,但说理还是比较透彻,把皇太后南征的意思讲明白了。”
萧绰打开檄文看着,只见纸上写着:
圣人有云:人无信而不立。故王莽、董卓,虽位极天下,权倾一时,却欺世盗名,愚弄黔首,包藏祸心,饕餮天下。天下共怒,群起讨之,以致身首异处,遗臭万年。刘玄德位卑职微,屡为下属,然诚实可信,谦谦君子。见利思义,临危授命。待民如子,爱民如亲,一言九鼎,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故民心归附,贤能效命。
伪宋匡胤,乱军余孽,凶顽狡黠,阳奉阴违,明尊柴氏宗主,暗窥周室神器。黄袍加身,杯酒释权,玩弄权术,欺上瞒下全无诚信可言,实乃无奈之徒。其弟光义,阴狡更甚,贪鄙成性。烛光斧影,阴毒之手不认至亲;霜刀毒箭,贪婪之心何惜生灵?残掳北汉,践踏我土,视生灵如草芥,驱黎民如彘犬。雾惨云愁,中华含悲;家毁人亡,异域流血。
及至赵恒伪践,禀其父之本性,继其父之凶逆,大兴刀兵,西出延,鄜,剑指党项;北越瀛,代,刀逼我土。连兵结祸,民不聊生。引江河之水而毁万民之家园;塞边塞之路而扼百姓之生机。黎民流离失所,百姓骨肉分离。扶老携幼,彷徨歧路;悲风号月,惨怛凄切。残忍酷烈,不忍直睹。
吾主仁慈施于海内,信义著于天下,解万民之疾苦,还百姓之乐园。故兴兵讨逆,安民靖土。不惮劳苦,吊民伐罪。拨云见日,还黎民朗朗乾坤;除暴安良,开天下太平世界。
南国百姓,各宜安居乐业,大军到境,秋毫无犯,切勿惊疑。
特此布告,诚示天下。广施雨露,黎民之所盼;遍降甘霖,草木俱蒙荣。四海翕翕,天下承平,实乃吾主之所愿。
萧绰看罢,说:“不错呀,言简意赅,有理有据,而且切中要害,朕喜欢。”
韩德昌说:“更重要的是老百姓都看得懂,正适合这篇文章的用途。”
萧绰说:“对呀,叫人抓紧时间抄写,沿途张贴,务要百姓知晓朕这次南征不在夺取他们的财物,土地,只在还天下太平。”
韩德昌说:“我已吩咐下去了,令大林牙院尽快办理,派人深入宋国境内,张贴,传播,要让宋国的老百姓都知道太后的起兵的用意。”
萧绰说:“好,这事办好了可抵十万精兵。”
雨越下越大,透过车窗,只见外面雾蒙蒙一片,远处的山峦都不见了,沉入到苍茫之中去了。
萧绰没想到出征第一日就赶上这么一个鬼天气,百官们都劝阻等天晴了再出征。可是,萧绰心里着急,她很担心萧挞凛,怕他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头脑,中了宋军的奸计。
尤其,当她接到萧挞凛进军速度太快,耶律课里已经赶不上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再大的风雨也阻止不了她了。就这么上路了,尽快地追上萧挞凛,万一萧挞凛有什么不测,也好及时救应。
天气很冷,雨珠打在车窗上,渗了进来,车厢里都积了水,幸亏穿着马靴,不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韩德昌说:‘这雨下得太大了,要不还是停下来,息一息,安营扎寨,明天再走吧。’
萧绰说:“可是,朕担心萧挞凛呀,他手下可是西北的精锐,如果有什么闪失,那就损失太大了。”
韩德昌说:“可是雨这么大,我们就是再怎么追也追不上呀。”
萧绰还在犹豫。
韩德昌说:“这雨中赶路,将士们太辛苦了,即使追上萧挞凛,士卒们也累垮了,就更不用说打仗了。”
萧绰只得说:“那就暂时歇一歇,明天一早赶路。”
韩德昌对传令官传达了命令,不一会儿,胡笳响起,部队选择了高埠,扎下了营寨,吵吵嚷嚷闹了好半天。
营帐搭好了,萧绰、韩德昌走进营帐,侍卫生起火盆,萧绰坐在火盆旁边,转眼间,她身上升起了一层白雾。
韩德昌对萧绰说:“臣出去看看。”
萧绰看了他一眼,说:“外面风雨大,披上雨衣吧。”
韩德昌披上雨衣,掀起门帘,走进雨雾之中。
萧绰看着门帘出神,风摇撼着营帐,雨抽打着皮毡,如击鼓纵马,呼号奔涌,萧绰仿佛听到铁骑突出的呼啸声。
韩德昌裹着雨衣走在风雨里,他要到各营巡视,这么大的雨,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淋湿了。地面到处都是水,成了一片泽国,有的营帐只能搭在雨水之中,士卒瑟缩在角落里,披着毛皮取暖。有的火石打湿了,打不着火,没法埋锅造饭,只好就着雨水吃一点牛肉干。
韩德昌看了看弓弩,弦都松弛了,拉着没有一点弹性,士卒只顾充饥取暖,似乎忘记了这些东西。没有一人注意到弓弩。刀枪也都胡乱地扔在地上。有的营甚至连哨兵都没安放。
韩德昌看了,忧心忡忡,找来统领斥责了一顿,并亲自为营帐掘沟排水,找来火种,让他们烧水做饭,一定要士卒吃一点热饭,喝一口热水,烤干衣服,烤干弓弦。
做好这些,天已经黑了。韩德昌点起火把,又到营寨外面巡视了一番。雨滴落在火把上呲呲直响。
夜,浓黑如墨,火把照不到远处,远处像一张巨口正张开着,等着吞噬血腥。
韩德昌将整个营寨巡视完了,回到营帐,萧绰正坐在一张凳子上,恹恹欲睡,见韩德昌进来,问:“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
韩德昌站在门口,脱下雨衣,雨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萧绰连忙走上去,接过雨衣,说:‘雨下这么大,早点回来呀,快,来烤烤。’
韩德昌走到火盆旁边,一股暖流扑过来,很快身上热气蒸腾,头发上,衣服上冒出白烟。
韩德昌把他看到的情况像萧绰说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萧绰听着一言不发,来回地走动,突然,站住了,面露惊慌地说:“德让,朕怎么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韩德昌说:“你先别慌,营寨我已经看过了,扎得很牢固,只要我们小心点,宋军即使来偷营,也不能怎样。”
萧绰说:“可是朕总是心惴惴的。”
韩德昌劝慰了半天,说:“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萧绰这才想到韩德昌还没吃东西,便命侍卫弄一些吃的来。而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来来回回地走着,突然,叫道:“这难道是天要亡我契丹吗?”
韩德昌一惊,只见萧绰站在大帐门口,望着漫天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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