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绪站在辽河岸边,望着王继忠的身影消失一片柳林的浓阴里,耳畔还回旋着袅袅的歌声。
耶律隆绪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柳叶,柳叶嫩嫩的,软软的,刚发芽不久,带着鹅黄的底子。刚才它还发出嘹亮的声音,为两位前往南京的人送行。
耶律隆绪把柳叶噙在嘴里,轻轻的咀嚼着,柳叶儿甜甜的,麻麻的,略带一点苦涩,清香四溢,这大概就是春天的味道,分别的味道。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满地飞。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这是何人的诗句?王继忠唱的低回婉转,有点悲壮,但不哀伤,还是让耶律隆绪想起了《易水曲》。
耶律隆绪问:“听说唐人送别时,都要折柳相送,今天朕也折柳送给你?”
王继忠笑道:“皇上送臣都这么远了,何须折柳?只是臣这一走,就听不到皇上抚琴弹奏的妙音了,深以为憾。”
耶律隆绪说:“朕也是,爱卿的歌声虽可绕梁三日,可三日之后朕又怎能听到?”
王继忠说:“要不臣再为皇上唱一曲?”
耶律隆绪高兴地说:“好,你唱,朕给你伴奏。”
王继忠看了看耶律隆绪,耶律隆绪笑了笑,说:“看什么?朕没带乐器?没关系,朕的乐器到处都是。”
耶律隆绪说罢,伸手摘下一片柳叶,含在嘴里,柳叶儿就发出动听的声音。
契丹人都是天生的音乐家,耶律隆绪更是精通音律,一片柳叶就能吹奏出动人的歌曲。
耶律隆绪回到大营,人们已开始收拾行装,士兵在拆卸穹庐。
耶律隆绪问为什么要拆除穹庐?谁让他们拆除的。
侍卫说是大丞相让拆除的。
耶律隆绪见到韩德昌,不等他问,便说:“皇上,太后身体有些不适,你去看看。”
耶律隆绪心里一惊,连忙来到萧绰的寝宫。萧绰没有起来,躺在床上,头上搭着一块白巾帕,闭着双眼。
耶律隆绪低声喊了两声,萧绰微微睁开眼睛。
耶律隆绪说:“太后,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没什么,可能昨天在外面跳舞着凉了,头有点疼。”
耶律隆绪说:“都怪儿臣考虑不周。”
萧绰说:“不怪你,是朕老了,不中用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不要这么说,是儿臣照顾不周到。”
萧绰说:“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话,人活在世上总有老的一天,只是朕想在老之前,还想做一点事。”
耶律隆绪说:“太后为了契丹真是操碎了心,您都是为儿臣着想,为子孙后代着想。”
萧绰微微笑了一下,说:“王继忠走了?”
耶律隆绪点了点头。
萧绰叹息了一声,说:“朕的大事,就看他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什么大事需要他?”
萧绰没有回答,只是说:“朕的头有点痛,想回上京,皇上若是想打猎就留下来。”
耶律隆绪自然没有留下来,陪着萧绰回到了上京。
回到上京,菩萨哥就沉湎于绘制释迦佛塔图形之中了,耶律隆绪已经让耶律题子将他绘画的佛塔图,送进宫中。有了这些绘图,菩萨哥对佛塔理解更深了,它的构造一目了然地呈现出来。菩萨哥每天都在绘制,计算,忙得废寝忘食,整个人都藏进了一大堆绘图之中。
耶律隆绪知道她绘图辛苦,每天都去慰问,亲送去东西给她,为了给她补身子,将宫中最好的骆驼乳熬粥,配上王继忠摘取的野生蜂蜜给她喝了。而这些东西只能皇太后享用,皇后曾因燕哥营养不良向太后索要过,太后答应赐给燕哥。可是,耶律隆绪都给了菩萨哥。
皇后愤懑不已,但也无可奈何,每天在宫里唉声叹气,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没给皇上生一个皇子。幸好萧耨斤常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互相诉诉苦,心里也好受些。
“她又能怎样?她连一个女娃都没给皇上生,有什么能的?”萧耨斤也愤愤不平。
皇后说:“可是人家长得好看又有才。”
“呸,就是一只骚狐狸,什么好看不好看,有才没有才的。阿姊,难道你不漂亮?你没有才?只怪你没有她骚。”
皇后叹道:“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皇上看不上眼。”
萧耨斤说:“阿姊,你不要这么说,毕竟后宫你是皇后,大家都要听你的,可是,那骚狐狸哪里把你放在眼里?我真为你抱不平。”
皇后说:“不平又能怎样?皇上喜欢她,我有什么办法?”
萧耨斤说:“唉,也不知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连孩子都生不了,皇上为什么还喜欢她?”
皇后说:“我看皇上不是喜欢她,喜欢那个张瑗。”
萧耨斤说:“这个我知道,只可惜张瑗被烧死了,现在那骚狐狸也学着张瑗要建什么佛塔,天天躲在屋里就是鼓捣修建佛塔的样式。”
皇后说:“难怪皇上天天伺候她,拿最好的东西给她,那骆驼乳和蜂蜜皇太后答应给燕哥补身子的,皇上都给她了。”
萧耨斤说:“这可真是气人,凭什么就她陪吃好东西?你说骚狐狸天天在屋里弄那佛塔,万一哪一天弄成了,岂不愈是得宠,到时候,阿姊的日子可越是不好过了。”
皇后心里一震,但嘴上说:“我的日子不好过不要紧,只是见不得她那么得意。”
萧耨斤说:“谁说不是,你看她哪里把阿姊你放在眼里?就上回舞会,她与皇上多亲密,硬生生地抢去了你的位子,我看了真是气得肺炸。”
皇后痛苦地摇头道:“别说了,骚骚狐狸就会出风头。”
萧耨斤说:“阿姊,不是妹妹说你,那天舞会,你就不该让着她的,人家常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再让着她,她不知还要欺负你到什么地步呢。”
皇后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什么也不说。但萧耨斤走后,她却心涛如潮,翻腾不止。直到深夜,她还难以入睡,眼前总是出现菩萨哥绘制佛塔的画面。
这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她,让她疯狂。她透过门帘看到还亮着灯的那间房屋,她想象出菩萨哥伏案绘图的身影,这身影忽然变得异常高大,重重地压着她,让她呼吸都艰难了。
“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皇后像一只受了鱼诱惑的猫一样,一步一步走向菩萨哥的房间。
这天,菩萨哥终于走出了她的工作室,耶律隆绪非常高兴,这预示着:菩萨哥已经完成了佛塔的设计,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你终于出来了。”耶律隆绪说。
“是啊,终于看见阳光了,哦,桃子都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吃了。”菩萨哥仰头看着桃树上那毛茸茸的果实。
耶律隆绪笑道:“洞中方七日,人间已千年,朕的仙女在洞里已经呆了一个半月,四十五天了,你算算人间过了多久?”
菩萨哥叹道:“臣妾还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想一想连臣妾自己都不相信臣妾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现在好了,可以重修佛塔了,臣妾要为大契丹修建一座最壮观的佛塔。”
耶律隆绪拉着菩萨哥的手说:“真了不起,恭喜你,朕支持你。”
菩萨哥含情脉脉地看着耶律隆绪说:“谢谢皇上。”
耶律隆绪说:“不过,在支持你修建佛塔之前,朕要先为你庆贺庆贺,今晚朕就在宫里办一个酒宴,宣布朕的菩萨哥修建佛塔计划正式启动。”
皇后中途退出了酒会,嫉妒之火已经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当耶律隆绪抓住菩萨哥的手,向大家说说出许多肉麻的话的时候,皇后再也忍不住了,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能让她得逞,去烧了它,一定要烧了它。”
就是这个声音,让她做出来疯狂又愚蠢的举动。他悄悄地摸进了菩萨哥的房里,将所有的图纸,扔进了火堆里,大笑着看着所有的图纸化为灰烬。直到最后一缕青烟飘散,皇后突然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耶律隆绪正喝酒喝得兴起,突然,萧耨斤的奴才冯家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菩萨哥的寝宫着火了。
众人大惊失色,菩萨哥慌忙冲出去,没看见寝宫起火,心里稍安。
耶律隆绪厉声喝道:“狗奴才,哪里起火了?”
冯家奴看了看菩萨哥的寝宫,说:“不对呀,奴才刚才还看到有火星冒出来,才来报告的。皇上,您看,确实有火星冒出来。”
众人一看,菩萨哥的寝宫的确冒出了火星,遂慌忙跑过去。正好看见皇后将最后一张图纸扔进火中。
菩萨哥急忙冲过去,可是,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图纸冒着青烟,变成焦黑一片,飞入空中。她呆住了,不久,什么也不知道了。
菩萨哥醒来时,只见皇后跪在皇太后面前,眼睛红肿得像一个烂桃子,脸色苍白。萧绰怒气未消,耶律隆绪更是双眼喷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菩萨哥想起了那些图纸,起身四处寻找,但是片纸都没有找到,连耶律题子的画也没有留下。她绝望了,掩面痛哭。她抓住皇后的衣襟,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如受惊的刺猬一样,身体缩作一团,惊惶地躲闪着,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耶律隆绪走过来,拉起菩萨哥,说:“她已经疯了。”
菩萨哥哭道:“臣妾的图没了,佛塔造不成了。”
耶律隆绪说:“不要难过,图没有了,还可以再画,佛塔一定要修建出来。”
菩萨哥泪流满面,摇头哭道:“没有了,都没有了,造不成佛塔了。”
萧绰说:“菩萨哥,来坐到朕身边来,朕对你说,你慢慢地想,一定能想起佛塔的结构来,朕相信你。”
菩萨哥倒在萧绰的肩膀上啜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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