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那个宫里人回来了,对王继忠说,让他明天赶早出城,往西行二十里,有一个路口,路口南边有一寺庙,叫做感应寺。让他就在感应寺等王妃。
王继忠谢了,次日一早,城门一开,王继忠就出出城了。
时候尚早,东方刚露出微曦,野外静悄悄地,有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鸟儿醒了,站在树枝上梳理羽毛,见到王继忠骑马过来,大约是害羞了,一抖翅膀,“嗖”窜向云霞,留下几缕纤细的羽毛,漂浮在空中,像留下的一串记忆。
感应寺是一个很大的庙宇,坐落在贺兰山麓,站在庙宇的基台上,可以俯瞰灵州城,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散落着星星点点明珠似的水泊,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黄河在这里却很安静,像睡着似的。静静地流淌着。
王继忠穿着一件白色的窄衫,头戴一顶毡帽,腰挎一柄短刀,斜插着弓箭,骑着一匹白马,站在感应寺门前的塔基上,眺望山下的景色。
时已过中秋,到了塞草枯黄的时候,但灵州城边,贺兰山下,依旧绿树依依,碧草茵茵,仿佛一片江南的景色。
秋风吹过,王继忠似乎眼里落入了沙子,他揉了揉眼睛,手上湿湿的。
他抬头看着升起的朝阳,看起来很模糊,长了毛,光线也不那么耀眼了。
“施主,怎么了?”
王继忠回头看见一个僧人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忙打个稽首,说:“师傅,在下有礼了?”
僧人还了礼,说:“施主这么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王继忠说:“在下路过这里,见宝刹修得壮观,因此驻足观看,流连忘返。”
僧人说:“施主好眼神,实不相瞒,蔽寺乃灵州第一大丛林,是皇家所建的庙宇。”
王继忠说:“难怪气势恢宏,不同凡响。在下能否进寺拜瞻一番。”
僧人说:“施主来的不凑巧,今天不能进去。”
王继忠说:“这是为什么?”
僧人说:“今天,王妃要来寺里上香祈福,所有闲杂之人,一概不准入内。”
王继忠说:“实不相瞒,我是王妃的故人,千里迢迢来,就是想见她一面,可是宫阙深深,哪里见得到,刚才师傅也看见了,在下正为这事伤心呢。”
王继忠说罢,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僧人手中,请求他帮忙成全。
僧人说:“施主倒是一个痴情人。正好昨天寺里有一个火工家里有事,来不了,施主可以顶他的名额。”
王继忠谢了,随着僧人进了寺院。
不久,只听见寺院外面人喊马嘶,热闹起来。僧人们都出门去了。
王继忠站在偏殿廊下张望,只见寺院里来了好多侍卫,站了一院子,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僧人们躬身引着,进了大雄宝殿。妇人依次给菩萨叩头跪拜。
转过大雄宝殿,就到了大士阁,这是妇人要来的地方。
王继忠事先在大士阁里扮作知客,妇人一进大士阁,与王继忠对视了一眼。妇人转身对身边人说:“本宫要祷告,你们都不要进来。”
众人便在门外候着。
王继忠上前拜见了耶律汀。
耶律汀说:“你不是王继忠吗?怎么到西夏来了?”
王继忠说:“谢谢王妃还记得我。”
耶律汀将那枚杓窊印拿出来,递给王继忠说:“昨天是你让人拿这个印章见我的?”
王继忠说:“是的,臣想王妃一定认得该物。”
耶律汀说:“你好大的胆子,如果印章丢了,你怎么办?那是要掉脑袋的。”
王继忠说:“臣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耶律汀问:“你见我,要干什么?”
王继忠说:“臣想找一个人。”
耶律汀说:“你想找人,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找何人。”
王继忠说:“王妃容禀:契丹最近被人绑架了一个人,怀疑是西夏人绑走了,所以臣来想问问王妃是否知道此事?”
耶律汀说:“西夏绑架了契丹人,这怎么可能?我没听说这件事。”
王继忠说:“有人在现场发现了荜豆和青稞,青稞是党项,吐蕃的主食,吐蕃远在西南,不会这么远跑到丰州绑架一个人,所以,皇上,皇太后怀疑是西夏人。”
耶律汀说:“我真的没听说有人绑架契丹人,被绑架的人是谁?”
王继忠说:“她不是契丹人,是一个汉人女子,名叫张瑗。”
耶律汀说:“张瑗?就是那个在上京修建佛塔的那个张瑗?”
王继忠说:“对,就是她,王妃怎么知道她?”
耶律汀说:“闻名遐迩,西夏好多人都知道她,凡是去过上京的人回来都称赞那座佛塔修得好。”
王继忠说:“想不到张瑗这么有名。”
耶律汀笑道:“这也难怪有人绑架她,不过,你放心绝对没有人想害她。”
王继忠听出了话外之音,说:“这么说王妃知道张瑗的下落了。”
耶律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野利孤狐接走了。”
王继忠说:“野利孤狐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张瑗?”
耶律汀说:“野利孤狐是夏国宁令,也就是野利部大王,他想在甘州建一座佛塔,有可能张瑗是他请去了。”
王继忠说:“如此说来,倒是真有可能。臣即刻就赶往甘州,向那个野利孤狐要人。”
耶律汀说:“你先别去甘州,你这么着急去了,能干什么?想要人吗?凭什么让野利孤狐放人,如果他不放人,怎么办?”
王继忠无言以对。
耶律汀说:“不若你在灵州待着,我回去禀告大王,请他查清事实,若真是野利孤狐绑架了张瑗,就要回张瑗,如何?”
王继忠作揖道:“感谢王妃救了王继忠一命。”
耶律汀说:“休要这么说,你的夫人还好吗?”
王继忠说:“好,很好的。”
耶律汀叹道:“当年。我与你的夫人还是好姐妹呢。”
王继忠说:“是吗?我没听她提起过。”
耶律汀说:“看来尊夫人把我已经忘了。”
王继忠说:“哪里会呢,她大概是羞于启齿吧,您现在贵为王妃,她可能无颜说起了。”
耶律汀说:“快别说这样的话,这王妃当的也让人生烦,还不如平民百姓自在。”
王继忠说:“臣听说大王对王妃很好,王妃怎么还~~~”
耶律汀说:“大王的确对我很好,只是一直想我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无奈命运不济,因此我许愿在灵州修建佛塔,以成心愿。不瞒你说,刚才听到张瑗,我心里也是一动,我要请她来灵州为我修建一座佛塔。”
王继忠说:“没想到张瑗的名声这么大,只不过张瑗还有别的事要做。”
耶律汀说:“我知道张瑗要干什么,你放心,我会修书对皇太后说清楚的。”
王继忠无奈,只好在灵州住下了,等了三天,耶律汀派人来说,果然是野利孤狐带走了张瑗,请张瑗为他建造卧佛寺,让王继忠等几天,大王派人接她回来。
但王继忠再也坐不住了,他让人回去对耶律汀说他要去甘州救张瑗回来。然后,不等耶律汀回信,便立即动身去了甘州。
得知王继忠只身前往甘州,耶律汀很不放心,连忙去见李继迁。
李继迁刚从银州回来,正欲回宫去见耶律汀。迎面见耶律汀急匆匆走来。便问:“王妃怎么来了?找孤有什么事?”
耶律汀说:“你手下办的好事,把契丹的工部使抓了,你看怎么办?”
李继迁一惊,说:“什么?孤手下抓了契丹工部使?孤怎么不知道?”
耶律汀说:“人的都在做苦力了,大王不知道?”
李继迁一脸茫然,说:“孤真的不知道,谁这么大胆?”
耶律汀说:“除了野利孤狐,还能有谁?”
李继迁笑道:“不可能,野利孤狐为何要抓契丹工部使?他们有仇吗?”
耶律汀说:“契丹的使者都亲自去甘州要人了,大王还说野利孤狐没抓人?”
李继迁顿时觉得事态严重,说:“这个契丹工部使是什么人?野利孤狐为何要抓她?”
耶律汀说:“工部使名叫张瑗,因为修建上京释迦佛塔有功,新升任为工部使,路过丰州被野利孤狐抓走了。”
李继迁说:“原来是她,难怪野利孤狐抓走她。”
耶律汀说:“怎么办?野利孤狐为何要抓走张瑗?”
李继迁说:“你别担心,野利孤狐会好好款待张瑗的。”
耶律汀假装很着急,说:“野利会好好款待张瑗,他抓了她,还会款待她?”
李继迁说:“野利孤狐抓走张瑗不为别的,为了修建卧佛寺,他是请张瑗为他建造佛寺的,怎么会伤害张瑗呢?好了,王妃,你就放心好了。”
耶律汀说:“臣妾如何能放心?大王绑架了契丹重臣,契丹怪罪下来怎么办?还有契丹使者已经去甘州要人了,野利孤狐不放人,引起冲突怎么办?”
李继迁说:“王妃说的对,孤得派人前往甘州,通知野利孤狐放人,另外,孤要向皇太后上书请罪。”
耶律汀说:“臣妾听说这个张瑗是修建佛塔的高手,上京的释迦佛塔修得实在精巧,壮观,可惜臣妾看不到。”
李继迁说:“想看佛塔还不容易?孤也修建一座。”
耶律汀说:“灵州也有好多佛塔,但是建的实在是简陋,粗糙,不好看。”
李继迁说:“那孤也请张瑗为王妃建造一座与上京一模一样的佛塔,行不行?”
耶律汀说:“大王修建佛塔那时候积福积德的功劳,愿菩萨早日让臣妾怀上大王的孩子,大王也享天伦之乐。”
李继迁笑道:“说的是,孤这就上书,请皇太后恩准,留张瑗在灵州,帮公主修建佛塔。”
李继迁上书请罪,说自己约束部下不严,绑架了上国之人,并愿意送给良马两千匹,以致谢罪。李继迁在书中还说义成公主为了早日得子,许下心愿,要修建一座佛塔,故请求借用张瑗一年,帮助公主修建佛寺。
耶律隆绪得书,大怒,将使者痛斥了一顿,并令李继迁立即放人。
萧绰听了,说:“李继迁也太胆大了,只是这张瑗真是名声在外,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耶律隆绪说:“李继迁绑架我契丹重臣,还想扣留张瑗,他眼里还有契丹这个宗主吗?”
萧绰说:“李继迁不是说了?绑架张瑗的不是李继迁,是野利孤狐,李继迁并不知晓,而且人家还愿意赔偿两千匹良马,你还要怎样?”
耶律隆绪说:“可是,他还要扣留张瑗一年,为他修佛寺,这怎么行?张瑗一刻都不能呆在那里。”
萧绰说:“张瑗修佛寺,是为了完成耶律汀的心愿,耶律汀可是我契丹安排在李继迁身边的棋子,她若是失宠,对我契丹没有好处。”
耶律隆绪不说话了,气鼓鼓的。
萧绰说:“当然,不能让张瑗久呆在灵州,最多给李继迁一个月,让张瑗为他画好图样,他照着图样施工就行了。”
耶律隆绪说:“就是,张瑗要早点回来,让王继忠催促着,不怕李继迁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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