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忠到了山西的第二天,衙署外,来了一骑,来人高声呼喊,她是王继忠的老相识,让王继忠出来见她。王继忠纳闷自己初来乍到,山西没有熟人,哪里来的老相识?出了衙署一看,只见康延欣站在衙署门口,见了王继忠,说:“王继忠,你能躲到哪里去?”
王继忠迎上去,说:“康小姐,你怎么来了?”
康延欣说:“我怎么来了?我找你来了?”
王继忠连忙请康延欣进屋坐下,说:“这么冷的天,你来这儿干什么?”
康延欣说:“我来这儿是当官的,现在,蒲达理是巡检使,你是安抚正使,我是安抚副使,我来协助你。”
王继忠微微一笑,说:“好了好了,康小姐,你在这儿好好玩几天,然后回去,太后还要你服侍呢。”
康延欣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任命书在这里,你自己看罢。”
康延欣掏出任命书和印绶,递给王继忠,果然是圣旨,任命康延欣为安抚副使兼屯田使。这不是太儿戏了吧,就是安排副使,也要安排一个持重老成的,怎么安排一个乳臭未干的,还是一个女的来当副使?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您的良苦用心也要用到点子上呀。
王继忠说:“不行,你不能在这里,我这就给太后写一个折子,这里不能要你。”
康延欣说:“你不费心了,我说不是这里不能要我,是你不要我吧。”
王继忠一时无话可说。
蒲达理说:“来就来了,让人家回去干什么?人家奉的是太后的旨意,太后是不会看错人的。你看,你来我就放心,昨晚一谈,我就更放心了。太后的眼光准得很。”
王继忠更加无话可说,亲自给康延欣找来一间房屋,安排她住下。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为她忙进忙出搬东西,收拾房间,弄得满头大汗,心里又恼又怜,揶揄道:“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王继忠说:“哪里,我能跑到哪里去?”
康延欣说:“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继忠说:“朝廷安排,岂能由我自己作主?”
康延欣哼了一声,说:“你休想躲着我,天涯海角你都躲不了。”
王继忠愣了一会儿说:“早点休息,赶了几天的路,一定乏了,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康延欣的确乏了,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才模模糊糊醒来,梳洗罢,有人送来早餐。她吃罢早餐,佣人就来问她午餐想吃什么?
康延欣不悦道:“怎么又问吃的?我来这里又不是吃干饭的。”
佣人诺诺道:“大人吩咐小的照顾好小姐。”
康延欣说:“什么小姐?我是你们的大人,大人。”
“是,大人,大人。”佣人连忙说。
“你们的大人呢?”康延欣说。
佣人看着康延欣说:“大人不就在这儿吗?”
康延欣瞪了佣人一眼,说:“我问的是你们的大人——王大人。”
佣人若有所悟,说:“王大人天麻麻亮,就出去了。”
康延欣说:“出去了?去哪里了?”
佣人说:“不知道。”
康延欣说:“他干什么去了?”
佣人说:“去丈量田地去了。”
康延欣说:“丈量田地,为什么丈量田地?”
佣人摇摇头,康延欣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是呀,是要有一个标准。”
佣人不解地看着康延欣,然后问:“大人中午想吃什么?”
康延欣起身说:“不吃了,我要出去。”
说罢,康延欣走出衙署,找来一个衙役,让他引着她去找王继忠。
在一个山沟里,他们终于找到了王继忠。他领着一群人对着山坳又比又划,那山坳夹在两条山之间,中间好像有一条涓涓细流,不过,现在已经干涸了,几乎看不出曾经有水流过。山上尽是黄土,草木稀疏。山坳里,被雨水冲下的黄土平展展地铺开成一个不小的平川,被太阳晒得结了一层厚壳,坚硬如铁。翻开这层厚壳,里面都是细细的肥沃的泥土。
原来,王继忠正与人商量在山坳里修一座堰塘。
康延欣说:“这里哪来流水?修座堰塘也是干着,白费力气干什么?”
王继忠说:“看来,你对这里还不了解,你别看这时这里没有水,其实,雨水大着呢,山洪暴发,这里满谷满川都是水,黄荡荡的,当地人都叫天河。若真能截流蓄水灌溉,这里倒是难得的良田。”
康延欣看了看山势,说:“这里修座堰塘,工程不小呀。”
王继忠说:“正在计算工程量,我们现在人少,器械也没有,难啊。”
康延欣说:“有志者事竟成,我支持你。”
王继忠苦笑道:“你支持我,用什么支持我?”
康延欣说:“找蒲达理大人啊,让那些军人来帮帮忙。”
王继忠说:“大人要管理全山西军政事务,军人要守卫边防,现在,山西治安混乱,盗贼横行,捕贼缉盗,刻不容缓,哪里还有精力帮助修建堰塘?”
康延欣说:“平时捕捉的盗贼都怎么处置?”
王继忠说:“一般是打几鞭子,关一些时日,再放出来。再犯,充军流放。”
康延欣说:“不如把这些人送到这里,让他们修堰塘,开渠道,以示惩戒。”
众人齐说:“这个主意不错。让这些人干点事,然后悔改自新,一举两得。”
王继忠说:“回头和大人商量,这些盗贼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大都是饥寒所逼,让他们来这里修堰塘,管吃管喝,就不用再担心他们生事了。”
可是,当他们对蒲达理说了之后,蒲达理的脑袋摇得风中的叶子一样,一边笑还一边说:“嗐,亏你们想得出来,筑堰塘。在那里筑堰塘,真是好笑。弄那玩意干什么?种庄稼,种它干什么?我宁可它长草,也不想白费气力去筑什么堰塘,我就不明白你们汉人成天弄这个弄那个,瞎折腾,干什么呀?劳神费力的。”
王继忠解释道:“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堰塘的好处。”
蒲达理说:“有什么好处?”
康延欣说:“有什么好处?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大人最烦心的是什么?”
蒲达理说:“盗贼太多了,捕不完关不下。继忠,你说这里人不多盗贼怎么那么多?”
王继忠说:“上次大战,山西破坏最重,许多人为求自保啸聚山林,为匪为盗,其实,他们大多是良民,被逼无奈才做了强盗,俗话说,饥寒起盗心,都是为了活下去,但凡有一条活路,谁会走上绝路?”
康延欣说:“是啊,有吃有喝,谁会冒丢性命的风险?”
蒲达理说:“依我说干脆杀他们几个,吓唬吓唬他们,杀一儆百。”
王继忠说:“不能杀,我们不是说好了,安抚为上。”
蒲达理说:“怎么安抚?我怎么觉得越安抚他们越得势,好像我们怕他似的,原来是那些土著人当盗贼,现在,迁移过来的汉人也偷东西,这样下去山西岂不乱套了?”
康延欣说:“说去说来,这些人就是没吃的才铤而走险的,我们给他们弄一些吃的,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做事,就没有人去偷东西了。”
蒲达理说:“给他们弄吃的,到哪里给他们弄吃的?再说平白无故给他们送吃的,让他们白吃白喝,岂不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
康延欣说:“放心,我们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的。”
蒲达理说:“怎么,你还指望他们给钱我们?”
康延欣说:“这不是要修堰塘嘛,就让他们修堰塘去。你看你捉了那么多盗贼,关都没地方关了,这些人既然想有口饭吃,何不就赏他们一口饭吃。”
蒲达理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既修了堰塘,又免得放他们回去再去偷盗。只是到哪里弄吃的?粮仓都是空的。”
王继忠说:“大人也不要哭穷,山西是打了大仗,百姓都逃走了,但是,庄稼没走,不是被我们收割了吗?军中粮食充足,连战马都喂麦子,多可惜!匀一点出来修堰塘,也是积福积德嘛。”
蒲达理笑道:“你们俩个都会打算盘,我算不过你们,你们想怎么干就这么干,不过人交给你们了,如果跑了,上面怪罪下来,你们担着。”
王继忠说:“这是自然,不过,大人,我们来这里是保境安民,不要因为可以腾出手了,去招惹宋人,惹来战端,那我们真是白费功夫了。”
蒲达理说:“你说的是,没来由招惹他们干什么?你放心,只要他们不来欺负我们,我就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不想打仗的。”
王继忠说:“这样最好,大人,我还有一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蒲达理说:“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王继忠说:“今后,若是南边跑过来牛呀羊呀,我们不要关起来,派人送回去。”
蒲达理立即瞪着眼珠子,说:“那怎么行?那是它自己跑过来的,又不是我们去抢的,干嘛送回去。”
王继忠说:“这不是显得我们大度,不占小便宜嘛。”
蒲达理说:“谁占小便宜了,是它自己送上门的。”
康延欣笑道:“大人这回又没算好帐了。”
蒲达理说:“我怎么没算好帐?”
康延欣说:“大人,现在是我们这边牛羊多还是那边牛羊多?”
蒲达理说:“当然是我们这边多——哦,这还真是一个划得来的买卖,好,依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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