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少侠姗姗来迟,可让为兄久等了。”声音闷闷地,似是那白衣人突然开口说话,又像是从地心处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等我?你是谁?”陈襄模模糊糊地看他面熟,忽悠悠只觉正向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沉下去。
“我是谁,你是谁,有什么区别么?”那人站起身也不见如何动作,像飘过来一样已至陈襄面前。
“哎哎哎,又一个襄哥。”雀儿躲到陈襄身后拉住他衣襟惊叫道,“是你,鬼魂啊啊啊。”
“是我?他是我?”陈襄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白衣人或者白衣鬼也跟着在脸上抹了一把,他脸上也有道同样的伤疤。
青天白日的,他不信会有什么鬼魂敢出来跟他搭讪。看这家伙扮成自己的模样,过往的事情一下子浮上来,让他对这一路的遭遇多少有了些眉目。陈襄“哼哼哈哈”地笑起来,他要看看白衣人的反应。
他还需要再有一点点时间,整件事他差不多快想明白了。
白衣人见他笑的开心,先是一怔,继而也随之笑了几声,道:“陈少侠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到啦。”
“你是——大宗主。”陈襄心头一亮,豁然开朗。
虽然还搞不清所谓“大宗主”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但自从褐衣人现身,给巫家十二楼送尸留简、杀五行门弟子、害巫方振、诱骗雀儿欠了大笔赌债、血洗瑞通票号、狙杀巫雨浓,嫁祸于人令武林中人互相猜忌,所有这一切串在一起,铁定有个大阴谋深藏其中。
而且这个大宗主下辖一个庞大的门派帮众,而且其手下高手如云,而且恐怕是刚刚才准备好在江湖上露面搅事儿,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许是自家稀里糊涂地搅进江湖中,才让他觉得有了可乘之机?”陈襄下意识地全身绷紧了,暗自揣度已重聚了多少内力,他没有多少把握。
这大宗主体察到陈襄的戒备,突地释放出全身的精气。看他发丝直如飓风刮过,铁线一般掠向脑后,衣衫鼓荡有风,激起脚下尘土狂卷,身周远近的的灌木丛簌簌发抖,催催欲折。
陈襄骇然变色,被大宗主突然显现的霸道的外力迫得连退了好几步。
“你知道的,我现在要杀你就像捻死个臭虫。”大宗主笑道,语气亲切感人。
“当然,当然,我死了对谁都没好处。”陈襄也赔笑道,“大宗主扮成我的样子,又大费周章嫁祸于我,决不会是想承继我的家产。我一个穷小子,不像是有万贯家财的哈。”
“哈哈哈哈,我还没想好杀不杀你,等等再看吧。”大宗主说罢,倏地功力回敛,令正与之劲力相抗的陈襄一个趔趄前冲至他身前。
陈襄突生机智,就势一把向他脸上抓去,想让这个假扮成自己的家伙露出本来面目。
他快,大宗主更快,不待他出手,大宗主已在数步之外。
太可怕了,陈襄暗咐道,即便是自身功力未失之时,与他怕也难分伯仲。这大宗主不仅武功高绝,且收发自如,动如磐石压顶,静如处子酣眠,无怪其手下网罗的褐衣人各个悍如鬼魅。
雀儿这半天想是也看明了路数,扯一下陈襄,悄声道:“襄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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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雀儿机灵。审时度势,量力而行,方为上者。”大宗主款款说道,“陈少侠被巫大小姐化去内力,又被一剑穿胸,而今不仅死而复生,功力又有所小成,当是百年仅见的天降奇才。却不知今日恢复了多少?两成?一成?可怜,也仅剩逃之夭夭一条路可走。”
陈襄又是一惊。他被化去内力一事于巫家十二楼多有阴损,世上少有人知。倒不是说事情有多机密,实在是他一个无名之辈,无人关心罢了。而大宗主竟对他了如指掌,可见这个家伙对自己定有所图。
想通此节,他惊魂稍定,决意摸摸大宗主的底牌,于是大兜圈子,道:“逃么?我又能逃到哪里?瑞通票号的十三条人命和丢失的百万两库银,官府与巫家十二楼都要来追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对这笔巨款动心,至于是百万两还是千万两也没甚分别。”
“对呀。据说陈襄少侠还身负鬼麻婆的秘密,藏有许多门派的掌门信物和武功秘籍,大凡武林中人,有谁不为之眼红心热?”
“就算我说都被大宗主借去了,谁会相信呢?”
“鬼都不信。我已经借陈襄少侠之名,用已故老帮主的掌门铁牌将寒谷帮收归旗下。”
“我陈襄少侠还应该挑一些没啥大用的武功秘籍送还给失主。”
“嘿,英雄所见略同。我看你借我的物事里有一册如意心经乏善可陈,也转托一位武林耆宿从陈襄手中夺得,还给了上清观。”
“如此一来,不管我逃到哪里,全天下的人不是掘地三尺都要把我揪出来?”
“天道昭彰,陈襄少侠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大宗主深表同情,“对一个走投无路之人,我大宗主也实在不忍落井下石。”
“当然。大宗主乃胸怀大志之英雄,怎会为区区几条人命和百八十万两银钱所动?”
“所谓人为财死,看脚下这三十二个追捕陈襄少侠的衙差竟为贪图银钱而命丧黄泉,我又怎敢妄动贪念?”
“我若是你,就不会斩尽杀绝,怎么也要留下一个活口,好让他逃回去才能证实是我陈襄所为。”
“你若是我,就不会仅留下一个而缺了旁证。所以嘛,我一时疏忽,竟让两个衙差逃了回去。”
“够了,够分量了。不用再杀人越货,我陈襄已在劫难逃,死定了,死定了。”
“陈襄少侠难不成还另有金蝉脱壳之计?”
“唉,想我陈襄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投奔大宗主谋一个偷生之处。”
“就等你这句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少侠若入我天宫,你我兄弟共图武林霸业,如何?”
“狗屁,老天爷不会答应的。”陈襄情知话一出口,生死立判,但仍是轻蔑地一口回绝。
多日来被人栽赃陷害,威逼胁迫,却不知什么人在暗中捣鬼,几令他心郁气结又无处发泄。如今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些端倪,憋闷于心的满腹怒气更转为愤恨,由不得他再虑其得失利害,只想一吐为快。
“哦,好好好,准知道陈襄少侠英雄盖世,不会被几句话说动。”这大宗主显然早有准备,并不见如何气恼,“还记得姬月娇小姐么?话说这位武林难得一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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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儿,居然会钟情于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咳咳,老天爷也有不开眼的时候。不过么,她现在正跟我天宫的人一路西去。她还托我传话于你,叮嘱你多加保重。咳咳,只怪我一时冲动考虑不周,棒打鸳鸯两分离,完全不似我日常行事的风格,荒唐,实在是荒唐。”
“你……”陈襄被激怒了,却深知此时此地他无能为力。
“还有呢,你这个雀儿小表弟我也想借用一下,如何——嗯?”这大宗主四下环顾,一个笑容凝在脸上,雀儿不见了。
在雀儿说“跑”的同时,陈襄暗中掐了他一把。多日相处,兄弟俩心意相通,雀儿立即领会得让他先离开之意。趁这边各逞心机大宗主分神之际,早悄悄溜了。
“这个小雀儿,真是可造之材,早晚为我所用。”这大宗主武功肚量俱深不可测,哈哈一笑又道:“言尽至此,我也不想逼人太甚。给陈襄少侠一个月时间,如何?还望多加权衡。”
说罢,他转身移步,飘忽而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陈襄才冷汗淋淋状如泉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天宫大宗主,什么鬼?”陈襄只觉乱麻缠身,理不清扯不断。
他曾想从此再不管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他曾想做个普通人行医设馆安身立命,他曾想此生就与紫烟厮守相伴终老田园,却不料被这个什么天宫大宗主拖进武林的漩涡中心,他该如何脱身?
陈襄愁肠百结。是远远地躲了从此销声匿迹?还是就与这天宫大宗主热热闹闹地斗它一场?他真拿不定主意了。
还有爹娘呢?还有紫烟呢?还有被大宗主掳去的姬月娇小姐呢?
他极力回想大宗主刚才的言语。
“姬月娇已落入大宗主的魔掌,定是又栽赃给我,那么辽东三老也不会放过我了。他还要抓雀儿,显然要以我身边人的安危逼我就范。不过他并未提到紫烟、霍文均和孙楚楼,看样子他们几个至少眼下还平安无事。”
他紧握双拳直攥出汗来,银牙一错,“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味地避让最终很可能也避不开天宫的罗网。那就看我陈襄把这罗网戳个大窟窿出来。”
陈襄虽生出狂傲之心,但此刻却慨然神伤,倍感孤独无助,除了身边的雀儿,竟无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想到雀儿,他收回心神,刚要呼唤,就见身前一具死尸翻滚到一旁,雀儿笑嘻嘻地从死尸下爬了出来。
“襄哥,这家伙太可怕了,你有啥好办法对付他吗?”雀儿爬起来皴着小脸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会想出办法的。”陈襄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咱们得先找到紫烟姐姐。”
“她不想理你,没个找。”雀儿把小嘴撅起来。
风在雨头,起风了。
天边滚滚传过雷声,风凄雨冷,乱云狂卷,一道道闪电不停撕扯着墨色的云层。听雨声抽打着大地,如万马奔腾一般由远及近,不多时,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迷茫。
陈襄任由雨水冲刷他的七情六欲,仿佛历千劫之后置身于天火之中,正求取脱胎换骨的重生。
第一卷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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