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仿佛还有点不死心,转着圈在塔室里找了半天,还小心移开一些设备,想在后面找到一点什么。
对待这些设备,他看上去比对待下面的木箱还小心,这就是了解和不了解的区别了。
这种时候胡本自就能帮忙了,他跟着许问一起搬,一边搬一边说:“这里确实没有东西,当时我们开始安装设备的时候,一开始还挺小心的,带了一些东西,准备把需要保护的地方隔离出来。但是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东西白带了。”
正如他所说,虽然当初七劫塔的重建者尽其可能地想要保留先人的作品,但火势实在太大,几乎烧得石头都化了,覆在上面的颜料和笔迹,全部都一点不留,完全看不出它最起初的样子是什么。
即使是许问,也不可能从完全不存在的事物上看出什么,最后,他只能环视四周,眼神茫然,然后叹了口气。
“再上一层看看吗?”胡本自受到了一些他情绪的感染,小声问道。
“嗯,来都来了。”许问仿佛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翘了翘嘴角,继续向上走。
“我就说,真的像他经历过的事情一样!”胡本自看着他的背影,又去很小声地跟萧西山说。
萧西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但这一次他没说什么,而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许问。
这小许的情绪……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啊?
七劫塔七层,几乎连黑色都不怎么能见到了。这里当初被彻底烧毁,全是重新采了材料,重新建造的。
当然,修建者还是试图保留原样,几道斑驳的黑痕就是证明。
但这些,又能看得出什么?
这里的设备比楼下更多,要把信号覆盖到五岛全部地方,甚至包括一部分的大湖湖面,必须得建一个大型基站才行。
这一次,许问甚至没有把设备搬开,只是游目四望,表情有些失落。
“再上面是塔顶鸣风钟了,风大得很,上去的话要小心。”胡本自提醒。
许问点点头,延着最后一段楼梯,走了上去。
上面就不再是塔室了,而是空旷的塔顶,用围栏围起了一小片平台,正中央有个八角屋顶,下方垂着鸣风钟。
许问上去的时候,正好一阵强劲的疾风掠过,铜钟再次振响,声震四方。
这时候就连许问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即使这样,钟声也极具穿透力地透了进来,震动着他的耳膜。
风大,钟鸣,放眼望去,五岛尽收眼底,岛周的大湖波光粼粼,隐约可见轻舟渔网。
许问突然放下了手,迎着风,让它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全部吹向后方。
不知为何,站在这里,被强风吹着,感受着脚步都有点站不太稳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胸中的郁气也一起被吹走了,心情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这世界上,有能做的事情,有不能做的事情。不必苛刻自己完美,尽力就行了。
灾难频发,接连不断,这事很不正常。不正常的事,必有原因。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其中原因。
如果找到原因了也无法解决,那就……
许问正在想着,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时风势稍微减弱了一些,鸣风钟的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
许问这才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正在响,刚才钟声太响,把它完全掩盖了,一点儿也没听见。
他掏出手机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宋”字。
他认识的姓宋的人只有一个,宋继开!
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难道是……
许问连忙接起电话,但塔顶风实在太大了,风声灌了一耳,以他的耳力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他只好大声对对面说:“稍等一下我换个位置!”
他转过身,看见胡本自刚扶着萧西山走上来,萧西山这种时候终于显出年纪了,一只手抓着旁边的扶手,一只手抓着萧西山,生怕被风吹走一样。
许问笑了笑,晃晃手机示意了一下,从他们身边经过,走下了楼梯。
“咦?怎么上来站了这么一会儿,他的表情就不一样了?”萧西山转头,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说。
“被风一吹,就想通了吧。这上面风景确实好,被风吹着,放眼看四周,就会觉得大好河山,我这点小小心思算什么?”胡本自深有同感地说着,接着又是一笑,“我跟女朋友吵架的时候,就会到这里站一站。灵得很!”
萧西山环视四周,片刻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确实!”
许问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下走,走到七层六层的时候,可能是离那些设备太近了,电话里有些哧啦哧啦的声音,连同对面宋继开的声音也有点模糊不清。
他一直走到五层,那些大箱子木架子的旁边,信号才清晰一点,能听清楚对面在说什么了。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宋继开听到这边一直有奇怪的声音,好奇地问。
“在班门祖地,五岛的七劫塔上。第一次来,这里挺有意思的。”许问说。
“哦,七劫塔,很有名啊,一直没机会去看看。班门有点封闭……下次带我去啊!”宋继开也很有兴趣。
“行,等你回来。”许问爽快答应。
“回来。哈哈,听你说的,好像我是个万园人一样。”宋继开笑着说。
“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半个吧?”许问也笑。
“当然当然,得算!对了,给你电话,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事,就是你说的邮件照片里的那个人。”宋继开说。
许问当然记得,他的心一紧,问道:“找到了吗?”
“算是,知道身份了,但还没有确定。”宋继开说。
这是说,连天青确实是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可以被别人看见的?
许问的心一紧,手按在面前木箱的箱面上,追问道:“那个人叫什么?什么身份?”
“姓秦,叫秦天连,是一个古董修复师。”宋继开答道。
秦天连,连天青?那岂不就是把名字倒过来的叫法?古董修复师,也跟连天青在班门世界的身份一样……
许问几乎有一半确定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又惊又喜,脑子里一团乱,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应该说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打开面前的木箱,拿出里面的东西开始把玩。
这些箱子里装的全部都是手工艺作品,就算残缺,当初也是精品中的精品,由历代工匠大师倾注全部心力完成。
每当许问看着或者触摸着这些作品,他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那一刻,就像他跟那些大师心意相通了一样——虽然他们早已不再存在于这世上。
现在这时候他情绪过于激动,下意识就想借助它们的力量平静下来。
他打开的是那个装着十八巧样品的箱子,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他刚才看的那个黄杨巧。
许问拿了起来,用手指轻轻触摸,继续听宋继开在电话对面说话。
摸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不对,猛地低头去看这东西。
然后,他意识到它哪里不对了。
先前他只注意到了它的完成度,它细微的刀工与独属于个人的风格。
他完全没注意它是什么时候做成的。
但现在,他发现,这是一件现代作品,完成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准确地说,应该是五到六年。
五到六年?
那时候,许问尚未为班门辨正,把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十八巧归还给班门。
而班门宗正卷里的黄杨巧章节,是早就佚失了的,这门技艺已经失传了!
那它是谁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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