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武器,干粮袋,看准各自什长的靠旗,按照各什的编号列队,下船的顺序已经和你们提前说了,等渡船靠岸停稳后,按序下船!”
船首处的符祝举着铁制的喇叭高声的呼喊着,叮嘱着注意事项,以及下船的安排。
“还好吧?”
王起拍了拍趴在护栏旁的陈伍的肩膀。
陈伍此时将头伸出护栏,一脸的惨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些食物的残渣,显然是刚刚吐过。
“渡船从北岸到南岸,这才多久的时辰,半刻钟都不到吧,你就晕了船……”
陈伍站在一旁,一脸嫌弃的看着钟厚。
“啧啧,可惜了中午刚吃过的羊肉了,都被你吐出来了,真是败家!”
往日里这样被田璋嘲讽,陈伍肯定要反击的,但是现在陈伍连中午吃的午饭都吐了出来,哪里还有力气和田璋吵嘴。
原来的队伍里面,钟厚有点憨憨的颇为老实,就是饭量大了点,杨木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和他们一起久了也开朗了一些。
王起当初是什长的时候,就颇为严肃,为人也是一板一眼,现在已经是晋升成了军侯,还是从太平道陆军学院进修毕业的军侯。
赵絮也是个闷葫芦,当初做旗官的时候如此,如今当了屯长,话更是越发的少了。
他们一群人里,就属田璋和陈伍两人性格最为跳脱,两人话匣子一打开,基本上一天休息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平日里两人经常拿话互相挤兑。
“铛!铛!铛!”
船铃声响起,船首的符祝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铁制喇叭。
“同道们,准备下船!”
王起握住扶手,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渡船正在缓缓的靠岸,慢慢的变得平稳了起来。
“咻————”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木哨音从渡船内响起。
陈伍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形,不仅仅是陈伍,渡船之中的所有军卒几乎在同一时刻站立了起来,他们长久的经受训练,对于哨音的敏感程度已经达到了最高。
黄巾军目前军中的信号,共有三种,一是哨音、二是鼓号、三便是旗号。
识字班的开办,也促使着黄巾军中的军卒从懵懂无知之中走出,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们认识了汉字,明白了数字的意思,也更加能够接受新鲜的事物。
黄巾军中任何一名合格的武卒和锐士,都能熟练的掌握和记住军中的信号,甚至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一旦有哨音或者鼓号、旗号出现,他们便能立刻下意识的做出反应,这也让他们在此前战争之中无往不利。
“按序排列,准备下船!”
渡船上的黄巾军武卒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之下,迅速的排好了行军队列。
“铛!铛!铛!”
渡船之上的铃声再度响起。
渡船已经停靠在了茅津的码头之上。
“举旗。”
一面土黄色的军侯旗被竖起,王起站在了船栏的后方,看着船外的码头。
陈伍和田璋两人各自挎着腰刀,站立在队列的侧翼,他们两人是军官,他的职责就是维持军队的秩序。
王起双目微凝,看着码头上的景象,呼吸不由的也加重了起来。
此时的码头之上,蔓延着的是无边的肃杀之气。
沉重的踏步声,战马的嘶鸣声,鼓号哨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喧嚣却并不凌乱。
王起刚下船,一名身穿着戎装,军司马装束的军官便走了过来。
“茅津调遣官李平,此次渡河事宜,皆由我主管。”
那军司马抬起手握拳放在胸前,先向着王起敬了一礼,王起也立即是停住了脚步,同样回了一礼。
“王起,第二营第三曲军侯。”
“你们是你们曲的最后一船,你们曲其余人已经在甲号三区域集合,我会派人带你们前去汇集。”
“武卒第二营将在半刻钟之后离开茅津,往西进发,别耽误了时辰。”
“你们的武备,已经先行送达交给了辅兵,那些辅兵会和你们一起行军。”
那军司马李平点出了一个人,和王起简短的进行了交流之后,便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而这个时候,渡船的铃声再度响起。
王起回头看去,只见运载着他们而来的渡船已经再度起航,向着北岸缓缓驶去,在北岸还有数千名同道等着这些渡船,运载着他们渡过汹涌的黄河。
王起收回了目光,此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军令。
“齐步,走!”
王起短促的下达了军令,率先迈步向前。
陈伍、田璋两人挎着刀带着亲卫一左一右行走在队列的左右两侧。
茅津作为曾经联通弘农郡和河东郡的主要渡口不可谓不大,王起原先见过最大的渡口,便是汾水的渡口,不过汾水的渡口只是连同河东郡南北,比起茅津相形见拙。
王起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观察着码头四周的情况。
一队接着一队头缠着黄巾的军卒,和他们一样排列着整齐的队列,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向着西方进发。
码头之上,大量黄巾军的旌旗飘扬在上空,而就在他们行走的时候,一艘接着一艘的渡船相继靠岸,一队接着一队的军卒从渡船之上走下,登上码头。
王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雁翎刀的刀柄
自永汉元年(189)年起。
王起便没有再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事了,上一次随着张燕出征凉州,所遇到的凉州军其实连万人都不到,算上城中辅助守军的乡勇,羌人才刚够一万多人。
而且都还是攻城战,那些凉州军都龟缩在城中,根本不敢与他们接战。
实际上到最后攻破城池,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多少厮杀。
这一次的气氛比起之前出征凉州之时,还要凝重了数分。
听说关中的董卓在华阴,也就是他们西进的路上,集结了整整四万大军。
渡船渐渐离王起远去,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多人和他们同行。
“咚!咚!咚!”
原本风中微弱的鼓声,随着王起等人的前进而便的逐渐清楚了起来。
王起正过头,从身旁的同道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汇聚在一起,犹如太行山中的群山一般。
旌旗之下,是无数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眼眸之中都透露着坚定。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他们是太平道的战士!
“同道们,西方的敌人在华阴等着我们!”
一道洪亮在王起的耳旁响起,王起循声望起,只见一名太平道的符祝手持着喇叭,站在一处略高一些的台上,大声言道。
“他们集结了四万人,整整四万人,他们想要阻拦我们前进的道路,他们想要我们知难而退,他们想要我们再度屈服,他们想要我们重新跪倒在他们的脚下,忍受着他们无穷无尽的剥削!!!”
所有经过的黄巾军的军卒目光都停留在了那名黄巾军的符祝身上。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豪强世家不事劳作,却能肆意享乐,我等每日辛勤,却要忍饥挨饿,死于贫寒。”
“大贤良师引领着我们向前,引领着我们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们占据四州二十五郡之地,天下再无人敢小瞧于我们,那些豪强世家提起我们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了畏惧!”
那黄巾军的符祝,目光坚定,站直了身躯。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那些掌握着权势的豪强世家,他们肆意的欺辱我们,他们凌驾于我们的头顶,压迫着我们!”
那黄巾军符祝的话语极具感染力,那些言语感染了那些正在行进的黄巾军军卒,他们想起了曾经还不在太平道统治之下的日子。
他们顶着暑日的烈阳,冒着凛冬的寒风,穿的却是单薄的衣衫,甚至难以蔽体,吃的却是几乎没有油水的食物,饥寒交迫。
一旦冒犯了那些豪强世家,甚至没有冒犯,都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每到收获季节之时,那些身穿着华服的官吏便会下乡下亭,前来征收赋税。
一条又一条的律法,一道又一道的税令,交到最后,剩下的口粮甚至连饱腹都不够。
“现在他们畏惧我们,他们畏惧我们手中的刀兵,畏惧我们身上的盔甲,畏惧我们众志成城!”
高台上那黄巾军的符祝,紧紧的握着拳头,慷慨激昂。
“我们击败了司隶的汉军,击败了并州的汉军,击败了幽州和凉州的汉军!”
“我们击败了匈奴,击败了鲜卑,乌桓自愿选择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我们并不孤单,我们并非势单力薄,我们的身后,站立着数百万和我们志同道合的同道,他们在不同的战场之上,支持着我们,鼓励着我们,他们与我们在一起奋战!”
那黄巾军符祝高昂的声音随着铁制的扩音喇叭,向着四周传播而去,每一名路过的军卒,都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
王起抬着头,凝望着那黄巾军的符祝。
他在太行山中时,就已经加入了黄巾军中,他们确实并不孤单。
陈伍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他同样也看着那黄巾军的符祝。
“我们绝不选择妥协!”
“我们绝不停滞不前!”
“我们绝不会屈服!!!”
“纵使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同道们!”
高台之上,那黄巾军的符祝,举了手臂,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前进!”
“前进!”
“为了黄天之世!前进!”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的声音已经响起。
“前进!!”
声音先是距离他身旁最近的地方响起,随后远方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前进!!!”
无论是在行军,还是已经站定的黄巾军的军卒,尽皆是昂首挺胸,右手握拳悬于胸前。
……
“军心可用。”
不远处的山丘之上,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看到了码头上那些振臂高呼,士气高昂的军卒,也听到了他们的呐喊声。
贾诩双目微凝,看着码头上士气鼎盛的黄巾军军卒,而后将目光放在了许安的身上。
他跟随着张奂,跟随过张温、也见过皇甫嵩,见过卢植,他见过了太多的名将,见过了太多的军伍。
但是许安绝对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之中,对于人心,对于士气掌控最为恐怖的。
许安似乎天生便带着魔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作祟。
每当许安开口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彷佛是有法力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让人不会去怀疑真假。
码头之上现在所在发生的事情,那些黄巾军符祝所说的话语,无一例外都是出自许安的手笔,都是许安亲自所写。
贾诩看过了那些话语,他想象过那些话语可以起到的作用,但是就算他已经是将效果想到了最好,但是真实产生的效果终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贾诩牵引着座下的战马,他想起了在他离开凉州之时,道别时阎忠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天下虽大,但是能够开辟新世的其实只有一人。”
阎忠所指的正是许安,贾诩越是了解许安,越是觉得许安似乎在各个方面都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功名利禄最醉人心,温柔玉乡最蚀人骨。
但是许安似乎却是并没有收到太多但影响,功名利禄,现在的许安已经成为了四州二十五郡的共主,治下民众数百万人,生活却并没有多么的奢华。
到了军中之后,许安的吃喝用度等待遇,基本上和普通的军卒都没有多大都区别。
许安但生活极为自律,就算是现在许安的地位已经让他不需要再亲自上阵杀敌了,但是许安依旧会留出时间,去锻炼武艺,没有松懈。
用许安的话来说,兵战凶险,局势千变万化,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能需要他自己拔出刀兵,也不能松懈半分。
许安没有沉醉在奢华糜烂都生活之中,也没有沉迷温柔乡中。
贾诩从来没有见过许安这样的人,许安的想法,很多的是所有人从来都没有想过都。
如果不是在太平道内亲眼所见,贾诩绝对不会相信,军队和民众居然能如此融洽……
“呼————”
一阵喧嚣声打乱了贾诩的思绪。
贾诩举目循声望去,只见官道之上,大队的军兵正在向西进发,而他们所望的方向,似乎正是他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那噪杂的喧嚣声逐渐的变得整齐了起来,变得清楚了起来。
呼啸的大风自北向南吹来,吹动了官道之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也将官道的上的呐喊声裹挟了过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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