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边,西明寺的藏经塔,一声龙吟从塔底密室的深处响起。
陈青牛循着声音向地底望去,刚瞧见那一对寒光眸子的一刻,一股强大的气劲从洞口喷出,一个硕大且坚硬的脑袋破土而出,将洞口周遭的东西悉数顶飞。
他早已经天下第一轻功《踏岿罡步》练到炉火纯青,脚下微动,轻松躲开。眼瞧着这一人粗的蛇身从塔底钻出,每一片黑色的鳞片都有指节大,闪耀着光芒。
同样在密室里的太吾传人“吒德”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身法笨拙,刚朝洞里瞥了一眼,就被这巨大的怪物脑袋撞个正着。
“轰!”
藏经塔的三楼一侧被撞出一个豁口。一只太吾锤先飞了出来,落在地面,砸出个坑来;紧接着是握着另一只太吾锤的吒德。他落在地面,摔了个屁股墩。
皮糙肉厚的看起来倒没受什么重伤,在空中转了两圈,头脑有些发晕。
原本一人粗的蛇身出了藏经塔,瞬间又大了一圈,腰身已经有一丈粗,整个身子足有六十余丈长,只看立起的前身,也有近十丈,比藏经塔还高出一小截。
说他是黑鳞大蛇并不准确,它虽有蛇身,却有四爪,每爪三指;尾巴不是尖细,反而像鱼尾,又大又厚;蛇头也长的怪异——眼睛像虾,鼻子像牛,嘴巴像狗,还留着一对鲶鱼胡须。
蚩尾应虺抖了抖身子,背后原本收紧的一对肉翅随之展开,像蝙蝠的翅膀,但翼展足有八丈余。
“虺族”是妖族之中地位十分尊崇的一个族群,和传说中的蛟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朝祖冲之所著的《述异志》有云:“虺五百年化为蛟,又千年化为龙。”又传说龙分为:虬龙、螭(chi)龙、角龙、蟠龙、鱼龙、蜃龙等。
虬龙有狮鬃,角龙有鹿角,而应龙有翅。
这应虺便对应“应龙”,生来便有一对肉翅,蚩尾二字,则指的是他与众不同的硕大鱼尾。
“吼~!”
听着这怪物又一声尖啸,闵蒿已经完全被笼罩在它的影子里。他咽了一口唾沫,虽然也听大鱼洞里的前辈讲述过“蚩尾应虺”的样子,心中早有准备,但当这真正的天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胆寒。
他正愣神,忽觉得背后有人拉他一把,将他拽出三五丈远——再看刚才他所站的地方。蚩尾应虺的巨大尾巴已经将地面拍的凹陷进去。
如果刚才陈青牛再慢一瞬,闵蒿现在已经成了肉饼。
“别发呆!”陈青牛不急不慢的说道:“他刚脱困,妖力还未完全恢复,也没有武器,这是你抓他的唯一机会,别等了!”
闵蒿原本是个机灵活泼的性格,但此情此景也不免变的严肃起来。
“衔烛术·捕龙诀,起~!”
地上的法阵早已设好,他手中催动术法,地上九个精铁楔子微微颤动,楔子之间的红线光芒大盛,将蚩尾应虺笼罩其中。
蚩尾应虺也知自己疲惫,看着场上三人,又忌惮这里是西明寺的院内,不敢恋战,背后的肉翅微微抖动,头颅仰起,准备飞走。“哪里跑!”
闵蒿的手指微动,九根红线从地上“六甲密祝”的阵法腾起,像活了一般,缠绕上蚩尾应虺的身体,四根缠肉翅,五根缠蛇身,将它牵扯住。
细小的红线发出炽烈的光芒。鳞片和肉翅刚刚和红线触碰,便被灼烧出一道白色的痕迹,红线就此嵌入肉中,难被抽出。
既然知道了疼,蚩尾应虺猛的抽动身子,想要摆脱红线,可这红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做,韧性十足。
它后退一步,红线就长一丈,它往前送一步,红线就缩一丈,像鱼线一般紧绷,死死锁住它。
蚩尾应虺只觉得体力的妖力不断被这红线吸走,身上越来越虚弱,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三指鹰爪想要割断红线,可刚一触碰,连握爪的力量也被抽走。
说时迟,就在它想办法对抗这九根红线的时候,又有新的九根红线从阵法飞来,和之前如出一辙,线头嵌入身体里,只是这次收的更紧了。
蚩尾应虺在剧痛之下,猛烈挣扎。既然奈何不了这个红线,便只能从阵基上想办法了。
它猛挥动巨大的鱼尾,重重拍在一只精铁楔子上,刚刚触碰,鱼尾被灼烧出一缕白烟,发出嗤嗤的响声,这楔子上的法力似乎比红线更盛一筹。
虽然被灼烧的疼痛,它去发现,在这巨大的力道之下,那楔子确实已经松动。
蚩尾应虺如法炮制,再来第二下,这次用力巧妙,将整个楔子起了出来。一招不完,它掉转方向,接连将第二只、第三只楔子起出。
“六甲秘祝”上的九根阵基,转眼已剩六根。
闵蒿见状,不仅不慌,反而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手法法诀变换。
“结网!”
不等蚩尾应虺再动,剩下的六根精铁楔子上的红线松动,整个红线结成的大阵已经脱离了原有的阵基,变成一张巨大的红线网。
连接着阵基和蚩尾应虺的红线飞快缩短,整个大阵被弹向蚩尾应虺。
“嗤嗤!”
红线结成的大网将整个附在它身上,将一对肉翅紧紧裹住。它全身被灼烧,剧烈的抽搐,尾巴所过之处,连西明寺的房舍都被摧毁。
闵蒿不满足只将肉翅包裹,手中的法诀再变,这张大网中不断抽出新的红线,将蚩尾应虺的身体悉数裹住,让它再也脱不出身。
这捕龙术的第一招终于完成。闵蒿略微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个精铁楔子,对陈青牛道:“来吧!”
陈青牛落在他背后,双手环抱他的腰身,脚下用力,高高的跃起。
这天下的第一的轻功,着实厉害,小小一步,已经比西明寺的塔顶还要高。
飞到最高处时,陈青牛松了手,双掌推在闵蒿背后:
“去!”
闵蒿借力飞出,在空中划个弧线,稳稳落在蚩尾应虺肉翅的正中央。
俗语云:打蛇打七寸。说的就是蛇的软肋,一尺长的蛇,从尾巴数是七寸,从头数是三寸。这里是蛇的心脏,蛇最脆弱的地方。
他双脚踩在红线之上,手中的精铁楔子用力捅向蚩尾应虺的心脏位置。
原本比铁还坚硬的鳞片被擦出一片火花后,居然被这精铁楔子熔化出一个洞。
闵蒿松了手,楔子变得通红,逐渐没入蚩尾应虺的体内。
这第二招刚施展,蚩尾应虺剧烈的抽搐起来,尾巴胡乱的拍打,脑袋又撞向藏经塔,显然是被这精铁楔子伤着了。
闵蒿被它甩出体外,一个滚地翻,重新站稳。
手中重新解出六甲秘祝的九个法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已经变得十分繁杂的大网忽然收的更紧,连蚩尾应虺的体型也跟着缩小,六十余丈的本体,只剩四十丈。
“总算差不多成了。”陈青牛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可他的注意力却又被后院门口的僧人吸引。
刚才巨大的响动,已经引来了前院的僧人和百姓,一大群人聚在门口,看着这巨大妖怪的体型,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高僧都去了香积寺,这些西明寺的低阶僧人几乎对蚩尾应虺的事情毫不知情,还以为妖物入侵。看着那么大的体型,也不敢上前。既然有人已经困住了妖物,更不需要上前帮忙。
反而有些僧人主动拦住香客,劝大伙不要再看热闹。
既然和尚没有功上来,陈青牛也懒得对他们出手。
闵蒿看着蚩尾应虺的体型越来越小,嘴里的法诀也越念越快。
刚才还有四十余丈,折腾了这么久,只剩五丈余长,像条大蟒蛇,不断在地上翻滚。
“簌~!”
就在他以为即将成功时,空中寒光闪现,一把匕首从天而降,飞向闵蒿。
他来不及躲避,匕首从他手背插入,贯穿掌心,逼得他停了术法。
闵蒿痛叫一声,一把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又怕兵刃有毒,连忙吸了口血,又吐在地上。
陈青牛定睛一看,那东西并不算是匕首,而是一个梭子形状的飞刀,一寸长,两头尖,刀身纤薄,像柳叶一般。
抬头再看眼前,后院门口已经有两人朝他的方向赶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一身皮货,络腮胡子,眼大如牛,手中握一把奇怪的大剑。另一人年纪轻些,相貌清秀,他一身青衣,背后背书箱,看样子是个文人。
刚才术法被打扰,闵蒿看着蚩尾应虺还被束在网里,心中稍定。
又听陈青牛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那个年轻文士是独孤雩,符箓一脉的高手。络腮胡子不知道名字,但他手里是奇兵榜上有名的‘十字子母剑’,是暗器。”
这话说完,陈青牛眉宇间有了一丝焦虑,用更轻微的口气说道:“他们都是‘卫戍隐修会·金部’的人。你小心!”
话音刚落,这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陈青牛,怎么到了长安,也不来找我说话。看来上次挨打,没让你长点记性啊。”
独孤雩似乎和陈青牛有些过节,两人互相认识,只刚见面,气氛便已剑拔弩张。
“吒德!上”陈青牛一声令下,自己的身影先动,转瞬已绕道独孤雩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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