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林皱了皱眉,他不是很想带着这个安蜇人,但是如他所说,安蜇人的视觉和听觉以及轻功,的确是威震四海的存在。
顾北林决定征求秦钦的意见:“小叔,你觉得的呢?”
秦钦好笑的看着两个小孩争着要为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他莫名有点感动:“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们了,我也希望能尽快想起你们。”
“一家人,说什么谢。”顾北林整理了衣衫,一行人准备先出去到凛白域的小镇上买下个秘境的东西。
顾北林突然想起他的旧盒骨,本来这个任务完成后,旧盒骨就应该获得他的报酬,重回自由之身,再入轮回,转世为人。
可是顾北林摧毁了第一秘境,这任务自然算不上完成,那旧盒骨怎么办?
旧盒骨本是第一秘境的一份子,如果任务失败,它会重新回到第一秘境,直到再次等待下一位主人,可如今第一秘境崩溃,属于第一秘境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那旧盒骨它....
旧盒骨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热血满怀的计划,也感受到了他们少年的意气风发,它愣愣的看着自己逐渐透明模糊的身体,不由得还是很伤心。
它在这凛白域苦苦坚持了几百年,忍受饥饿,饱含孤独,没能给母亲养老送终,没能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最后只剩下了再世为人的想法,到头来却还是落了空。
它曾经在世为人的时候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酒馆伙计,芸芸众生。
不是天资卓越的贵族,不是身怀绝技的大侠,曾经年少时也有过美好的江湖幻想,只是最终认清了现实,选择了现实的活在这世上。
毕竟,它没有剑,也没有钱,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远方。
旧盒骨突然间想起了母亲的笑容,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它都快要记不清了,它所认识的人,它所熟悉的环境和国家,甚至是通用的字,都已经没有了。
它在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旧盒骨突然就想通了,既然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它又何苦念念不忘执着于回去呢?
人世漫相逢,这人间本没有什么可珍贵的,是因为有了挂念的人,有了依赖的乡土,有了忠于的信仰,才显得无比的珍贵。
既然这些它都已经没有了,那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它遇到了这些在它生前一辈子都不会跟它有任何交际的人,他们天生夺目耀眼,一个个身怀绝技,是注定要创造传奇的人。
旧盒骨看了看秦钦,它觉得秦钦像极了它们国家那个将军,为国为民,怜悯众生。
跟着他们,它也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离,也算是当了一把英雄。
这已经够了。
旧盒骨笑了笑,它的眼里有泪光,可是却是假的魂体状,掉不下来,它的身体慢慢的变透明,在消散前的最后时刻,它举起自己几乎不可见的手,挥了挥:“很高兴遇见你们——”
旧盒骨消散在了几人的面前。
黎铄醒了醒鼻子,神色呐呐:“它也挺可怜的...”
顾北林眨了眨眼睛,虽然旧盒骨挺话痨,刚出现时还吓唬他,但它也确实做好了自己的本分。顾北林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没能帮它重回自由,顾北林觉得,他挺对不起旧盒骨的。
但他总不可能因为旧盒骨不救秦钦吧?
秦钦对于他来说,是陪伴他长大的亲人,是他的启蒙恩师,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的一部分。
如果重新来过,哪怕一开始就知道这样会让旧盒骨消失,顾北林想,他也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毕竟每个人在他生命中的分量都不一样,保重舍轻,是他的选择。
顾北林现在有点明白,秦钦曾经说过的成长二字。
成长,面临着一个个选择,也意味着一次次失去,毕竟选择了一方,就一定会失去另一方。
可这同样也意味着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情感,真诚,技巧,心计,手段,方法,单纯,勇敢,思考....
有一些他正在失去,有一些他终身都需要学习,不管最后剩下了些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走吧。”
黎铄走在前面,与顾北林并肩而行的秦钦递过来一张布。
顾北林不解的看着秦钦,秦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眼眶红了。”
顾北林一愣,鼻头瞬间有点酸。
道理他都懂,可是从小顺风顺水的太子殿下,还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失去呢。
第一次,失态一点,可以原谅。
云雾仙绕,叆叇风云。
九重城的羽皇大殿上袅袅轻烟,裕安依旧扯着他那张笑烂了的老脸,在给羽皇酌今日的茶。
裕安笑眯眯的,声音又尖又细:“陛下,今日徐州管事又上了副新茶,奴才记着,您爱喝那边的青龙茶,这茶与青龙茶产自一个地儿的,就特意嘱咐徐总管事趁着新连忙供上来一副,您尝尝。”
顾铭单手接过他奉上来的茶,眼睛还盯着折子,尝了一口:“这茶不好喝。”
裕安脸色笑容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笑说:“是,那奴才以后还叫御膳司备青龙茶。”
裕安站在他身边,看顾铭虽然眼睛在折子上,心却不在这里,他心里暗波翻涌几朝,生生忍下,笑着说:“羽皇勤政爱民,上通天道,天意知晓,也会护我羽族朝堂清正和谐,我羽族良将战无不胜,都身体健全安好。”
他这一句,可就是说到顾铭心坎子上去了。
自从秦钦三个月将顾北林送到凛白域后返回九重城,除了回来那日,就一直皱着眉在闭目打坐,顾铭半夜去看过他,竟然是叫也叫不醒!
顾铭和秦钦商量好,秦钦将顾北林送到凛白域后,分出一丝魂体在凛白域中陪他,而他本体,在完成顾铭交给他的任务后,则回到九重城坐镇军里。
如今他一直闭目不醒,必是他分在凛白域的那一丝魂体出了什么事。
分魂出事,主体不安。
秦钦身为朝阳军与右支军的军统领,掌握了羽族大半的兵力,为了不让外界军心动荡,顾铭只好对外声称总将军外出回来一路风尘,居宅休沐。
可秦钦身为两大军部的统领,他既然回城,就自然是要去军中的,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一久,人心必然动荡。
顾铭为了这事,从秦钦回来后就没舒过心,还要在朝上人前装出一副运筹帷幄,云淡风轻屁事没有的样子,不可谓不是身心憔悴。
这么多年过去,他与这个外族来的弟弟早就成为了超越血脉的亲人,他永远忘不了,在十年前羽族与苗族那场大战中,父皇和皇姐战死,母后殉情,而他被困北方的黑森林。
他那个庶弟顾涧趁乱谋反,是秦钦一个才十六岁大的孩子,在死死苦撑着,保住了皇姐唯一的血脉,坚持到他破乱回归,让羽族得以有了延续。
这么多年过去,他与秦钦共同教养顾北林长大,一起稳固摇摇欲坠的羽族朝堂,多年来东奔西走追杀顾涧余党,肃清朝堂,才有了如今的羽族大盛。
一个羽族皇室羽书上的上古传言,他们将顾北林送入那传说中一定会让他成为一代帝王的凛白域,却不想,这一去,反倒可能将秦钦置于危险的境地。
顾铭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这事儿不能想,一想他就心慌。
裕安小快步走上来替他按太阳穴,善解人意:“羽皇累了就别看了,如今天下太平,折子在那里,什么时候看都行,最重要的是羽皇您的身子要紧。”
顾铭摆了摆手:“去备驾。军统领于府修行,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一定大有长进。朕今日得空,正好前去探望见识,让军统府接驾。”
裕安笑盈盈的应下,他走到一半,顾铭又把他叫回来:“对了,军统领苦心修行,必然消耗不少体力,你让御礼司备上宫里最好的滋补补药与安魂养气的宝药,一并送去。”
“是。”
裕安摇着拂尘出了政事殿,阿贵连忙扶着他。
裕安轻轻的摇着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
阿贵察言观色:“祖宗今日高兴。”
裕安撇着嘴看他一眼,笑着:“年轻就是好,眼力劲儿好。”
阿贵承夸的低下头去,笑开了花:“跟着祖宗身边做事,想不学着点什么都难。”
裕安抚着手臂上的拂尘:“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心情好啊?”
阿贵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不知?”裕安在一处杏花下停下来:“不知你笑得这么高兴?”
“哎哟—”阿贵一声叫:“祖宗这么疼我,这么爱我,一手提拔我,就像那亲生的都比不上,我只恨没能当您亲儿子,祖宗高兴,我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你啊—就是油嘴滑舌!”裕安点着他额头一推,阿贵立即呵呵的笑。
裕安手里掐了一朵杏花,鲜艳欲滴的娇花在皱吧的手心里极为不应称。
他恍惚间笑了一声:“多年埋首他人下,一朝刀动无人还。始作风云天子下,龙将虎臣亦翻覆。本官这么多年的夙愿,要开始动手了呀。这一刀,少年神将吃得可还好啊?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呢。”
那双年迈却不浑浊的眼里迸发出滔天野心与权势,像极了一条不肯安分的老毒蛇。
阿贵虽然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拍马屁:“祖宗好才学!好句!嘿...要我说啊,像祖宗这么既能体贴天子之意,又能在朝堂有贵重地位,还能吟诗作赋才华横溢的人,普天之下都再翻不出第二个来!太子殿下不在,祖宗您啊,现在在朝堂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
裕安心里就是在阴谋阳谋着呢,被他这一说,心里野心又胀大几分,但他也晓得,欲成大事,欲不能在关键时候急于求成。
他压下来,慢悠悠说:“行了,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吧,去准备吧,羽皇去见了军统领,还要赶回来用晚膳呢,别误了陛下的身体,才是正统。”
秦钦?你可还接得住,我送你的礼,还才刚刚开始呢。
你可别现在就倒了呀,那就不好玩了。
裕安再回头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羽族宫殿,眼里聚散离合着江山社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怎么够呢......
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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