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晴洌看到一副无比清醒的画面。
北方地区赫赫有名的“晴家”。
朱红色木质大门,门廊上有金字牌匾。门楼后是晴家大院的前院,坐落有六栋主楼,青砖铺墙,灰瓦盖顶,颇有传统民居的古典大气。
晴洌提步进门,沿石甬道一路走向主楼。
门内院墙下排满大小礼物,在砖墙下堆得满满当当。有一人高的大件,也有包装精致的小物,一个个上面贴着名签,标明来于北方哪个世家,并极其显眼地标明——
“赠予晴家二小姐:晴洌。”
配合各式各样的祝福语。
若是往常的日子,四周会不断有下人走来走去,想不见他们都要遮自己的眼,可偏偏今天一人都没有遇到。正因如此,礼物撂着也无人收拾。
晴洌对礼物熟视无睹,径直走到主楼大门前,两个巴掌举起推开楼门,迎面是会客厅。
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实际年龄不到五十,但两鬓斑白,白发多黑发少,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苍老。身材微胖,一张敦实的圆脸,皮肤是泛光的古铜色。他的前额宽阔,重眉端正,紫色的眼眸嵌着血丝,但无碍炯炯有神。
中年看到晴洌,顿时眉眼含笑,蒲扇般的大手一摆,唤道:“洌儿,快来。”
晴洌胸口猛地发紧,悲喜在心中蔓延,一起催她的眼泪。
父亲……
又见到您了。
晴洌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梦回哪日。
十五年前,她的五岁生日。
那一日,仆从下人全部被遣散,晴府闭门谢客。大院中只有晴洌和她的父亲晴英,不久后,就会到来与他们面和心不和的二叔,晴勇。
晴洌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之后,每年她的的生日,也是她父亲的忌日。
晴洌眼眸湿润,快步走上前扑倒父亲的怀中。这个梦过于真实,朦胧中,她甚至能看到父亲眉角笑出的皱纹。
晴英慈祥道:“洌儿,等下我和你二叔要谈事情,你先出去,去找找有没有你喜欢的礼物。”
他当时便是如此和五岁的晴洌说的,于是她开开心心地跑出去,在礼物丛中左手拆一个、右手抱一个。可现在的晴洌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绝对不会乖乖出去。
“父亲,我不走,我想多陪您一会儿。”
晴英爱惜地摸摸她的头:“好,好。”
少许,“嘎吱”一声,大门开合,走进一个精瘦的男人。他的下巴很尖,瘦得颧骨凸起,一双紫眸透出金光,平静中蓄着尖锐。
晴洌在父亲怀中回过头,目光落在中年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灰色大衣上。
她知道他腰间有枪,两把子弹上膛的枪。
晴英平静道:“二弟,你来了。”
晴勇皮笑肉不笑道:“洌儿,生日快乐。”
晴洌保持安静。
晴勇见小姑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道:“洌儿啊,你去外面找找哪个是叔叔的礼物,有惊喜哦。”
晴洌紧紧扒着父亲的衣服,双手抱住他的大臂,视线始终盯在二叔腰间。
自己若离开,他拿出的枪才是惊喜。
晴英感到女儿的紧张,温和地摸着她的短发道:“洌儿,别抱着爸爸了。去,出去看看。”
大手抚摸在晴洌头上,温暖而厚重。晴洌太想念这种感觉,于是伸出小手压在父亲手上,不让他挪开。
晴英粗重的眉毛弯出和煦的弧线,眼眸弯成新月,慈祥地望着晴洌。许久才撑开她的小手,抱着晴洌起身,要把她放在地上,让她先出去。
晴洌还是不走。
此时的她才五岁,身高只到父亲的腰际。她本想用两臂圈住父亲的髋骨,可父亲身材发福,她根本抱不过来,于是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的一条腿,像膏药一样紧紧糊着。这姿势很是滑稽,像树袋熊抱着大树,那是它的绝命稻草。
晴洌知道,自己若是松开父亲,他就回不来了。
晴勇再次挤出笑容:“洌儿,明天就六岁了,怎么还这么缠着你爸爸?快去,外面有好东西。”
晴洌纹丝不动。
晴英的脸色略微低沉,他提腿向前,晴洌就被他拖着往前蹭。小女孩把头埋在父亲的腿根,被藏住的小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父亲,别走。再和我待会儿。”
晴英皱眉,声音带上晴家家主的严肃,浑厚响亮。
“洌儿,你先放开我,这像什么样子。”
晴洌疯狂摇头,脸在他的大腿裤子上蹭了几个来回。
“洌儿,别不懂事,我和你二叔要谈涉及整个晴家的要事。”
晴洌执拗地继续贴在他的的大腿根上。
晴英高大雄壮,晴洌娇娇小小,她完全就是把整个身子变作拖住晴英的累赘,和栓了个拖把似的,实在不雅。
不得已,晴英弯下腰,伸出大手去拉扯晴洌的小胳膊。
但就在这时,晴洌听到解开纽扣的声音。
二叔早就等不及他们拉拉扯扯,他在掏枪。
晴英没反应,还在弯着腰对付牛皮糖一般的晴洌,殊不知枪口已在他面前五米的地方对准了他。
晴勇的一声怒喝吓住了晴英。
“大哥,如果你不把家主之位置交给我,我就——”
晴英和晴洌齐齐抬头。
二叔居然把枪口抵在自己的脑袋上!
晴洌一愣神,手一松,晴英借势冲出。他不愧是武学大家,身形硕大但行动矫健如风。黑影一现,晴勇持枪的手便被他的大手攥紧。
晴英的力气太大,就如同止血绷带一般,把流向晴勇五指的血液全部截下。片刻之工,晴勇的五指麻木,手枪不夺自脱。
“啪。”
上膛的枪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父亲!小心他还有——”
趁着二叔被抓着,晴洌即刻追上去,要去掏他腰间的第二把枪。
可似乎光溜溜的地板上有一道隐形的槛,晴洌一下子绊倒,摔得四仰八叉。
晴英抬脚把手枪踢到墙角,松开二弟,转身去拉晴洌。晴洌被父亲轻若无物地拎起来,她的鼻子通红,哭的、急的,还因为正好鼻子先着地。
晴英正背对晴勇,但晴洌看得真切。第二把枪正对准父亲的心口,二叔的手指已然发力。
晴洌不顾自己浑身疼,一转身,飞身跳起,径直扑向父亲胸口,想把父亲扑倒继而躲过子弹。
“嘭!”
一声枪响,硝烟味飘得满屋。
晴洌……终慢了一步。
扑上去的瞬间,枪弹也到!
但晴洌笑得起来。
子弹没入她的后心,却没有穿胸而过。
她知道自己比常人皮实,但现在才知道,原来厚实到这个程度。大概“躯体硬化”这力量,从小便有征兆吧。
为父亲挡下子弹头,她成功了!
哪怕在梦里也高兴地笑出声。
她趴在晴英前胸,两人一起扑倒在地。
然而倒地的刹那,晴洌在大厅角落瞥见了第四人。
她的心蓦地一沉。
那是一个与此地完全不相符的纤细身影,绝对不应该在此处出现。
对方见自己暴露了,大大方方地从阴影中走出。那是个脸色阴郁的少女,穿一身黑衣,墨绿色的头发扎成两个粗麻花,支棱在脑后。
晴洌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稍加思忖,脑中犹如闪电划过,一切真相大白。
阑……
这是她为自己定制的梦,也是她的“梦之战”。
不遑多想,晴洌只觉身上忽冷忽热,眼前的画面出现扭曲。意识到真相的她,已然处于苏醒的边缘。
恍惚之际,晴洌被两只手臂紧紧搂,厚实而有力,带来她十几年试图在梦中重现的温暖。
“洌儿……”
看不清父亲的脸,但她却笑得满足。
阑的“梦之战”,重现了她失去父亲的那日,剥开她最恐惧的一页。
可此时的晴洌竟有些感激阑。
“父亲,如果再来一次……”
晴洌稚嫩的嗓音柔软而清甜。
“我也能保护你了……”
晴府化作一片黑暗,梦境应声坍塌。
阑淡淡地笑了笑,宛若一次魅影在黑暗中游走。
她心道:晴洌啊晴洌,你这晴家大小姐,真是一根筋,转不过来弯。你父亲、你二叔,都是梦中一道虚影。只有你是主心骨,他们都在围着你转。
但你偏偏舍己救人,这下子——
梦之战,又赢一场。
阑扭头便走,下一个锁定的,就是蓝凌何。她要一个人,将二人彻底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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