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一睁开眼，就隔墙听见楚二河屋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其实空落落的屋子里，已经没啥可翻的，只是简单的打砸而已。
住在二河对面的楚二叔，闻声也拖着一条瘸腿过来查望，他瘦得像根棍子，即便，此刻他的步子很急，但仍旧走得很慢…
“二河，二河又怎么你们了这是啊？！”
站在二河屋里的，是镇长高家的一帮年轻小伙子，听到院外有人叫唤，当中有人一脚从屋里蹬飞了窗户，反厉声询问。
“楚瘸子，你来的正好！我们也正找二河，他人呢？”
“你们一来就又打又砸的，现在还问我二河哪去了？这不是贼喊…”
瘸了腿的楚二叔，趴在门框上，话没说完，只见屋里飞来半条板凳。
“镇上怀疑，现在你们家里头，又出了个贼子…”
本应该出面阻拦的张生，此时已经飞奔朝着镇西头跑去了，隐约觉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此时，早已经被棍棒打得头破血流的楚二河，正被牢牢捆在张大户家的鸡窝里。
果然，他还是来了。
“放…放你娘的屁，老子没偷！”
楚二河鼓着腮帮子，有气无力的跟眼前十多位同龄人对峙。
为首的，自然是镇长家的高坎。高坎长得很高，比同龄人至少高出一头，深眼窝子，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楚二河如今的惨状，多半也是出于他手。
他能够想象得到，楚二河的嘴硬，但忽略掉的却是他一心反扑的决心，地面上已经躺着个被他集中打到不能省事的伙伴。
“胡说，我亲眼看到是你大清早，抱着张啊叔家里的公鸡跑山上去了。”
“对，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眼前这帮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们，像是对好了口供一样的，坚持着说是楚二河破晓前偷了镇上的公鸡。
听到这，楚二河嘴里发出一阵冷笑
“哼…老子长了多少条腿…一个早上，能偷掉整个镇上的公鸡…”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二河只恨自己这辈子活得不够聪明，被恶人拿住了软肋。
眼看这个时候，张大户还是从院子后门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五官很紧，天然的带有一些压迫感。
“给二河松开…带进来吧…”
随着一阵粗鲁的松绑，剧痛缠身的楚二河被人拖着来到了张大户的家里。
有钱人的家，果然不一样，就连墙上的窗户都是开的两扇。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楚二河是无心观摩这些了。
这次，楚二河没有再开口讲话。只是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听着，听着身前，集中了这镇子上所有权力和声望的大人物们的宣判。
“啪”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高坎的脸上传来。
屋里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张大户的这一举动惊呆了。
楚二河只觉心里一阵暗爽，不管他舅甥二人，此刻是故意做戏给谁看的，毕竟那巴掌是真真切切的打在了高坎这个王八蛋的脸上。
“舅…”
高坎反倒感到有些委屈，充满哀怨的望着不知火气从何而来的表舅。
“别喊我舅，从现在起叫我张先生。”张大户不让口风的讲，“谁让你们去查鸡的事了？！满山地黄鼠狼和夜鹰，你们怎么不去查？”
张大户这样一问，反倒给众人问懵了。
高坎委屈，明明说的就是，让找几个人把楚二河找起来，好好问问。
怎么一转脸的功夫，又不认了？难道，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让你问的是，二河什么时候被贼子抓上山的？谁让你问鸡的事儿了！”
张大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几乎是趴在了高坎的手臂上，声音极底的说道。
高坎反应得慢了些，过后这才挠了挠头，悻悻的对楚二河旁敲侧击道
“二河啊，不好意思啊，给你打成这样子。不过你上山当贼子的事儿，回来怎么也不跟大家说啊，难不成是想密谋着把全镇人都抢了么？”
楚二河瞪大了眼睛，充着血的朝着高坎仰起了头，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抗争。
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口松认了被贼子掳上山的事实，那么自己就会被认定已经遭到贼子的同化。
自然，自己与相依为命的二叔，都要被驱逐出镇子，就连镇北头的几座坟头里的先人，也不能避免被动土的可能。
“你弄死我…？”
楚二河青筋暴起的样子，吓坏了高坎，整个人忍不住朝后仰了几下。
正巧这个时候，闻讯来迟的张生，怔怔的望着屋子里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楚二河，作为多年的好朋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噗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头，并不断的向着高、张两家求着情。
“饶了二河吧，他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不再犯错了！”
“饶？”
高坎见到软绵绵的张生，一下子又来了劲头。
可张大户却是大手一挥，将已是遍体鳞伤的楚二河，交到了张生的手里。
这到不是因为，这个跟他同姓不同宗的娃娃，有多大的面子。
而是在张大户回乡之后，很少见到镇子上，有像张生这样努力上进的孩子。
在他毒辣的眼里，这个名叫张生的娃子，是个可造之材。
从张大户家，到楚二河家所在的镇北，其实也就二里地的距离，但在此刻重伤拖累之下，两人走得很慢很慢。
一路上，楚二河都不曾抬头。只是不安命运的心情，越发澎湃。
直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是巧儿，那个和自己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的女子。
不过半月而已，再见面时。她已嫁为人妇，手里还拿着刚用打好的锄头，换来的几枚铜板。
她的头发，也已经学上大人，梳成了一个圆子发髻，像是女性的第一性征，悬在头顶，曾经的那个少女，再见不到了。
自己这次，彻底的败了。
楚二河本以为，自己会开口问她一句“过得好吗？”
但眼下看来，的确比自己好得太多。
又何况现在自己这幅熊样子，哪怕只是开口说句话，也是奢望。
二人走后，落在身后的巧儿鼓足了勇气，才对他解释道
“咱俩的事，俺娘不同意…现在的满哥，待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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