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乔四终究还是忍不住侧过身来，手按在牢门上，说道，“你说，你来上海，是为了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当时我以为我就是那个人。”他的眸光黯淡，眼中不辨喜怒。
他那时真的以为可以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人，认定了她，相爱、相伴一辈子。他看出了童丽风情外表的伪装下，那缺乏温暖和爱的孤独内心。如果可以，他想把她留在身边，让她能够一辈子都做一个无忧无虑地小女孩，能够像幼宁那样有任性和不管不顾的底气。
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她的底气。
可惜，这一切只是他想。
何必问出来呢？乔四自嘲，你明知道答案的。何必让自己更难堪？
他扶在门上的手倏地握紧收回，转身便欲离开。
“是你。”
乔四嗤笑一声。
童丽没有看他，微微仰着头，眼角晶亮，目光落向一侧，顿了顿，才没让自己的声音中带出哽咽：“如果没这事，我愿意和你一起，环游世界。”
童丽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可林其华却爱上了你。我曾经憧憬过，可从我计划复仇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这条路上没有未来，我在绝望中踽踽独行，见这世间善恶，因果不定，孤注一掷，却不想有一道亮光会照进心房。
只可惜，相识太晚，执念太深。
乔四的耳朵微动，手背青筋暴起，终究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他只能刻意忽视掉心底那隐秘的欢喜，因为他怕，他怕一回头，自己会忍不住放弃心里的底线，不管老爷子，也不要做什么探长，只想带她走。可乔四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绝不能回头。
童丽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那天乔楚生离去时的背影，在牢狱昏暗的灯光下渐渐远去、模糊。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乔四。
陆垚是在占美找到乔楚生的，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乔楚生总是习惯在背靠着墙的地方侧坐着，方便用余光观察周围，这是多年刀光剑影中打拼留下的影响。
他看见乔四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握着酒瓶，脸色微红，眼底少了几分清明，全然不见平时那镇定自若、处事不惊的样子。
“来了，陪我喝两杯。”乔双手覆在脸上，揉了揉，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清晰几分。
陆垚顺势坐下：“伤心呢？不像你。”
乔四嗤笑一声：“少来。”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陆垚见他眼角泛红，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这件案子到此为止，再查下去，你会心碎。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她，真的。我乔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
“可让你动了真心的可就这一个。你就嘴硬吧你，你看她的时候，连心跳声我都能听见。”陆垚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去，“我要是你，才不管这些，早就在楚铭那里把案子了结了。”
“要是真放不下的话，就去劫狱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难得的让乔四心生羡慕。这种心思单纯的傻子，总能活得比常人快活。
“要不要劫狱，兄弟帮你啊！价钱好商量。”陆垚又是往常的那副死要钱的模样，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边儿去。”乔楚生按着他的头，把人拨到一边。他闭上眼，咽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也连同心底的苦涩一并咽下。
这里是上海，还是法租界的地盘，想劫人出去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和陆垚联手破除的案子挡了洋人多少道，碍了他们多少事，上次因为谢臻的事更是与轩叔杠上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想要插手把人摘出去无异是天方夜谭。
“你知道吗？我之前去牢里看她，她说，如果没这事的话，她会跟我在一起……”他唇边带出一抹痴笑，整个人趴在吧台上，声音渐渐低下去。
“眼眶红了。”
“眼眶红，是喝酒喝的。”
***
雨滴打落梧桐的树叶，窗口传进来的风透着潮湿的气息，透过窗口可以隐约望见那颗参天梧桐的枝丫，童丽望着上方窗口，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底一片荒芜。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
她心神一动，转头看去，萨利姆带着一人站在牢外。
不是乔楚生。她的心沉了沉，意外又不意外。
“童小姐，半个月后的审判庭，你，很可能是极刑。”
陆垚！童丽记得他，和白幼宁关系密切的人，乔楚生总是叫他三土，就是他屡破奇案，最后把自己抓了进来。
“所以呢？”他不像是来这里跟自己说这么一句废话的人。
“你就没想过给自己辩护吗？”
童丽忽然很想笑，明明是这个人把自己抓了进来。如今，她了认罪，这人又来教自己如何脱罪吗？
陆垚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疑罪从无吗？”
他脸上带笑，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莫名带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这人有点儿意思！果然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能让乔楚生看得上的人，又岂会仅仅是一个贪财之人？
“人是我杀的，你很清楚，况且我已经认了罪。”
“认罪了也可以翻供啊，你不像是这么死心眼的人。”
陆垚不相信自己把话挑明了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会不明白，童丽一向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要不是为了乔四，他何必走这一遭。童丽若在公开庭审上被无罪释放，丢人不还是他自己，别人只会认为是他陆垚无能，抓错了人，把一个女人抓来顶罪，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一想到那晚乔楚生双眼发红的样子，陆垚还是来了。
“我从来都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人就是你杀的，案发当晚你到没到过报社谁都不知道，就算你和童丽互换了身份，也不能说明杀人的就是你，这只能说明你很可疑，唯一可以指证你的无非是报纸上那句‘派克笔’，但这件事我知道、老乔知道、白幼宁知道，谁能保证不是我们三个人什么时候说漏嘴被你听了去？这么多牵强的证据还不够你反驳吗？”陆垚这下是真的急了。
“而且这次的法官是我剑桥导师的朋友，不会被洋人的影响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童丽一脸诧异，“你就不怕得罪工部局吗？”
“那是老乔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人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甩锅甩得如此理所当然。
童丽心乱了。
“哎，你到底答不答应啊？”陆垚心思一转，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乔大探长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这上海滩都疯传，说他莫不是被仇人暗杀了？还是进了哪个温柔乡，忘了时日。”
“童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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