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时分,万家欢闹,几乎所有外出务工的青年都回到家里了,趁着这难得的时光,很多儿时的旧友都聚在了一起,或吹天侃地,或诉说在外面打拼的艰辛。
在此期间,黎少钦也见了很多儿时的玩伴,他们大多都已结婚成家。
正如黎建天所说,这些人当初的棱角都已被这个社会无情地磨平了,开始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凡人,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希望他们能够走上一条所谓的正确的道路。
更为可笑的是,原本天不怕地把怕的他们,现在三天两头就烧香拜佛,祈祷天神地神们保佑自己一家平安无事。
不论对于谁,成长都是痛苦的,对于这些儿时的人来说,成长是让他们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剩下的不过是漫长的余生而已;而对于黎少钦来说,成长让他几乎失去了整个童年,曾经的所有,不论是人还是物事,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黄婆婆永远离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黎建天也已经与自己有了隔膜,更遑论其他的朋友,唯一剩下来的安慰,也许只有小斑了吧,也只有这条狗,对他依然如故,可惜的是,它也已经老迈。
细雨濛濛欲湿衣,大年初三这一天,黎少钦又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去学校了,这次在家里住了十多天,黎少钦大多数时间都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父母已经知道了他在学校所做的事情,他们并没出言反对,反而大力支持,正如母亲对黎少钦所说的话:“少钦,爸妈没读过什么书,不了解你做的事情,但是我们一样会支持你的,这个世界上的路有很多,爸妈相信,只要你坚持自己的路走下去,你就一定会成功的!”
黎少钦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而已,父母的支持让他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欣慰,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是很多人都没有得到过的,他感觉自己很幸运。
撑起雨伞,黎少钦走出了家门,他转身向站在家门口的父母和妹妹挥手道别之后,便拖着行李出发了。
乡下的交通很不便利,黎少钦行了十来分钟,才来到乡村的公路上,幸好运气还不错,恰好见到一辆计程车经过,被他及时拦了下来。
放好行李上了车之后,司机正要启动车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等等!”
两人闻声往回看去,只见一个人从后面高举着手,肩上扛着大包小包,大声叫嚷着狂奔而来。
黎少钦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因为他看清楚了,这个人赫然是黎建天,他连忙叫住司机,等他前来。
黎建天一路飞跑过来,等他来到黎少钦跟前,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只见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捎……捎上我吧,兄弟。”
黎少钦疑惑看着他拎着大包小包的手,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黎建天说道:“我要跟你走!”
“不是吧!”黎少钦被吓了一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没开玩笑吗?你这么做,你妈知道么?”
“知道了!”黎建天咧嘴说着,不等黎少钦答应,他便叫司机打开车的行李箱,开始装起行李了,边装还边说:“不单单我妈,连我爸,我老婆,我女儿,我爷爷奶奶,我全家都知道了!”
黎少钦听得一惊一乍的,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连忙问道:“你真考虑好了?”
“考虑过了!”黎建天装好行李之后,开门上车,在黎少钦身边坐下,对司机招呼一声说道:“开车!”
“你家人怎么会答应你的?”黎少钦道出了心中最为疑惑的问题,这些天他已经见惯了农村人的行事,认为黎建天这种做法,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抛下了整个家庭。
黎建天嘿嘿一笑,说:“我跟我家人说,船在避风港里是最安全的,但那不是造船的目的,同样,我在家里是最安全的,但那不是我爸妈生我的目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黎少钦听得大为震动,是啊,船在避风港是最安全的,但那却不是造船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便释然了,他伸出一只手搭在黎建天的肩上,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两兄弟再度联手吧!”
两个小时之后,两人来到了玉林火车站,黎少钦由于是提前订好了卧铺票,所以只有等黎建天排队去再买一张了。
现在是大年初三,入学的人们大多都会在这个时候,提前买好去学校的火车票,所以造成了排队买票的队伍异常的长,半个小时后,黎建天才从购票窗口那里买到票出来。
黎少钦一看他手上的火车票,不由得傻眼了,居然是无座!
倒是黎建天看得很开,笑着说自己吃过不知道多少苦头,这点小苦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别说站着到长沙,就算站到拉萨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黎少钦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好由他去了。
此时离火车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黎少钦估摸了一下,这段时间够两人吃个晚餐,顺便把旅途的食品采购好了,于是他便带着黎建天去附近餐厅吃晚餐去了。
坐在餐桌上,黎少钦不胜感慨地看着黎建天,说道:“阿天,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让我觉得很惊讶,我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下定决心,毅然舍弃家庭跟我走的呢?”
黎建天喝了一口茶,静静望着黎少钦,忽然一脸正色说道:“因为我不甘心!”
“哦?”黎建天的话,顿时再次勾起了黎少钦的好奇心。
黎建天放下茶杯,转过脸去,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景,静静说道:“我不甘心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里面,我不甘心接受那毫无希望的命运,我不甘心!”
黎少钦被他的话触动了,静静地盯着他的脸,此刻黎建天一脸坚毅的神色,他忽然回过头来,对黎少钦说道:“少钦,你知道吗?自从上次你跟我说过那一番话之后,我就知道,我已经远远落后于你的脚步了,我们两个从小玩到大,我很清楚,也很了解你这个人。”
黎少钦一语不发,静静听着黎建天诉说,他深深知道,这是自己这个兄弟内心深处的呐喊,所以他并没有打断他。
黎建天紧紧盯着他,语气忽然变得硬了起来:“我虽然读的书少,但也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个道理,我很羡慕少钦你现在这样,能够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不顾身。同时我也相信,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肯付出、肯拼搏的话,也绝不会比你差多少,因为我们是一路走来的兄弟,我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你甩得远远的!”
看着黎建天一脸激昂的模样,黎少钦笑了,笑得很灿烂,他终于开口了:“说得好!”说完招呼服务员拿两瓶啤酒上来,倒了一杯与黎建天碰了一下,开始说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他可以决定自己的成败,决定自己的一切,为了你终于找回自己,我们干了这杯!”
这一顿饭是痛快的,因为两人总共喝了一打的啤酒,黎少钦是因为找回了自己的这位童年兄弟而高兴,而黎建天,除了相同的原因之外,还因为自己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从餐馆里走出来,从超市里买了一些吃喝的食品,又在附近找了个钟点房,洗漱一番,整理好行装之后,二人终于走进了火车站。
由于票不同,上火车之后,黎少钦便和黎建天分开了,黎少钦找到自己的床铺,刚一躺下,就因为酒劲上来而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车窗外面的天空早已漆黑一片,黎少钦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
一阵口干舌燥的感觉涌上来,黎少钦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喝了不少酒,身体脱水的缘故,他打开食品袋,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半,收拾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给黎建天买的食物和水也在这里,这才想起上车的时候忘记给他了。
想到他也喝了不少的酒,黎少钦连忙拿出水和食物,匆匆地往黎建天那节车厢赶过去。
当他来到黎建天那节车厢找到他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黎建天正坐在一个座位上,和另外一些人大呼小叫地斗着地主,还不停地往嘴里送花生瓜子之类的,哪里有半点饥渴的模样。
看到黎少钦,黎建天连忙热情打招呼:“哟,少钦啊,要不要来两把?”
黎少钦笑着摇了摇头,把他的食物袋子放在他面前,说道:“上车的时候忘了给你,不好意思哈。”
黎建天拿过袋子,递给身边一个站着的年轻人,说道:“徒儿,给你,要吃自己拿。”
那年轻人一声不吭接过了,看得黎少钦目瞪口呆的,黎建天见他眼里满是疑惑,笑着解释道:“哈哈,我在教导我刚收的徒儿,让他全程观摩我出牌,现在的我在摆设擂台,以万年地主身份大杀四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不忿的神色,却无一人出言反驳,显然黎建天口中的“大杀四方”确有其事。
黎少钦听得一阵惊讶,只见黎建天悄悄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告诉你哦,我这个位置就是以师傅教徒的名义要来的。”
黎少钦这下子是彻底无语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因为这就是他最熟悉的黎建天的性格。
他看着和众人打成一片的黎建天,嘴角微微翘起,心中也渐渐开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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