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哭。
那些放映厅里的人们哭了起来,他们抱成一团,哀叹命运的不公,渴求他人的垂怜。
走廊上的众人哈哈大笑着,有人拿起手机拍着照,有人敲打屏幕放起歌,自然是欢快激昂的歌曲,他们随着旋律高呼大喝着。
又一位孩子失去了长大的权利,他的父亲在哭泣,又一位老人提前落入人生的墓穴中,她女儿的泪水随着这衰老的身躯砸在地面里。
这声音穿进格罗蒂的耳朵旁,身边的人在癫狂地笑着,远处有人在死去。
于是,她也跟着哭了。
声音微弱,却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希罗尔及站在前面的人都停下来,他们不再笑了,全因有更紧要的问题亟需处理。
他们都转向同一个方向,投射出同一种目光,这是对同类的督促,也是种残忍前的仁慈,他们希望这不懂事的孩子能痛改前非,立刻停止这惹人厌烦的行为。
可格罗蒂仍执迷不悟地哭着。
她素未谋面的同类在死去,死在人们的笑声里。
前方的老人也慢慢哭起来。
他苍老的双眼中溢出浑浊的泪水,它们本该流淌在沧桑的面庞上,继而流入老人的怀里,在那岁月摧残出的伤痕中尽情奔跑。
但此时,他倒立着,因而这泪水只堆积在眼眶内,它们只能待在那儿,毕竟,它们不会飞,又如何在空中留下足迹呢?
那两座小山为此而悲伤,它们在轻轻啜泣。
走廊上的人们笑得更猛烈了。
放映厅在移动。
那些仍坐在椅子中的人在移动,连同生长在天花板中的座位一起,所有放映厅里的人都朝着老人的头顶处汇聚。
走廊里的人抬头看着,肆意欣赏起这帮窃贼的丑态来,他们虽巧妙地夺得了自己的座位,但却必须付出生命的筹码。
这惬意的时光竟如此短暂,当可耻的小偷从头顶掠过时,一种沉重惨烈的感受自下方诸人心中炸开,这是种浓厚的失败感,他们似乎被人骑在了头上,猝不及防的痛苦与先前闲适的情愫剧烈碰撞起来,这激烈的撞击使众人意乱神迷,不能自已,看来从喜悦走入怨恨中,也只需小小的一步。
这一步往往由他人身上的美好所推动,很快有人抬头骂起来,这兴奋的举止得到了大家赞赏般的响应,大部分人都加入了这场责备里。
可他们竟无法阻止这场移动了,这些人已飘向了老人上空,他们堪堪围成一团,浮在众人的头顶,静静待在他们的面前。
那两座山丘在离开。
他们紧密结实的结构已被敲散,又成了先前的形体,化为星星点点的碎末,应和着头顶众人的哭声,在老人的注视下飘散在风中。
人们低下头,躲避这来历不明的微风。
头顶的人仍哭着,与他们同来此处的早已倒在两侧的地上,于是,众人的泪便也洒向地上了,在下落时,这象征绝望痛苦的液体与飞扬的碎末牵在一起,清冷的夜风卷着无处可去的旅人,钻向老人的头顶。
人们的泪在盘旋,盘旋在老人四周,闪着灿烂的光辉,这辉芒只很轻地抖动几下,不给人过目的契机,便悄悄落入老人的眼睛。
众人的泪终于回到了老人眼里。
这位老人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满溢出来,毫无滞涩地洒在苍茫凄凉的哭喊里,轻轻落在那些失去挚爱的残躯旁。
希罗尔知道,自己在向上升起。
众人都明白这已然发生的事实。
走廊上的人在向上空飘去。
而放映厅的人正沉向地底。
老人向上漂浮,天空似乎在朝他招手。
他此时仍倒立着,那沉默的歹徒突然有了行动,他伸出胳膊,抓住了老人的手。
但这微弱的行为怎能阻止对方的升腾,老人已渐渐离去了,他微笑着摸摸歹徒的头,流下属于他的最后一滴泪,这温润洁净的液体就如此落在歹徒的头顶。
他放开手,目送老人飞去。
那些放映厅里的幸存者终于又回到了大地的领土,他们互相看看,大难不死的欣喜在脸上闪动。
那些走廊里的观众们终于沉入了梦寐以求的天空,他们稳稳地落在了平整的天花板上,如此一来,那些强盗便再不能骑在自己头上了。
可这念头很快便被新出现的问题粉碎了,天上的人发现,虽然那些仇敌已落了下去,可此时他们仍待在自己脑袋上面。
故而他们看向了老人,这件事需要合理的解释。
可老人并未回应这满是祈求的目光。
他在上升,他在漂浮,这是种无止境的攀登,在众人停下后,在万籁俱寂时,他仍重复着这动作,这似乎是种悲哀的宿命,也是场盛大的演出。
人们都静下来,看着他。
他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无法阻止他,他飘向天空中,世界的最高处便向他臣服了。
众人都知道,他还要上升。
在老人即将迈入最高点时,他停下了。
人们诧异地抬头。
他们看到那衰老的身体在向下掉落。
这摔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它快过了人们的尖叫,掠过了所有的惊呼,在众人还未来得及生出痛苦时,老人已摔落下来了。
地面无法阻止他,人们的希望无法帮助他,他向下坠去,不知坠向何方,不知坠去何地,老人消失在了这里,消失在电影院的地底。
在他离开的刹那,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又来到了脑海。
希罗尔使劲摇摇头,等他缓过神来,自己已站在了走廊中。
可在他印象里,自己方才明明坐在天花板的椅子上。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头顶却空无一物。
往日的秩序重掌思绪,这段时间错乱癫狂的回忆渐渐挤进脑袋,这使他深感讶异,颇觉羞愧。
希罗尔带着歉意看向一旁的格罗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人们都活动着身子,互相看看,满脸狐疑。
这是场幻觉?恐怕没人会认可这自欺欺人的猜想。
只因走廊的墙壁确实消失了,那些放映厅里仍躺着密密麻麻的躯体。
当然,这些躯体与自己不同,他们再无活动的权利。
那些获救的人,那些已能走动的人,他们一步一步,满含绝望地走向自己身边之人的墓地,若这是场幻觉,他们此时本应在一起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这是用已死之人沉在地上的残躯所铸就的事实,这事实无可挽回,这惨剧无人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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