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到了极点的兄弟三人一夜无眠,深感无力的李庆坚百般游说,无果之后也一眼到天明。
眼看着天边泛出鱼肚白来,几人驾船往最近的口岸靠去。不想没走多远,便听见前头拐角外一阵呼啸声,炮火连天,鼓角齐鸣,让人听得心头砰砰直跳。
“你们且看住他,我自去船头瞧一眼!”张密沉声冲两个兄弟道,随后在腰间系了一支短匕,走到船头,往水里头一扑,扑腾了两下水花后便没了踪影。
未几,他又从下面冒出,呼地一下撑上船来,将已经湿透了的船衫脱下,露出一身精肉来。
“是兵船,打着周人旗号,应当就是来捉拿的无疑!”张密边拧着衣服边笑道,“得亏咱们兄弟气运好,碰巧遇了他,这三万贯到手后,这辈子便吃喝不愁了,到时候再给三儿娶个老婆,咱俩也娶,就不住水上了,到岸上买他娘个大宅子,把整条秦淮水所有的船都包下来……”
张密越说越激动,张武张累兄弟两个也是满面红光,与身后脸色惨白的李庆坚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我说,若是昨晚及时,就该下去把那个魏王捞上来,尸身怎么样也该能有个一万两万贯的。”张累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开朗。
三人正谈笑间,前面转弯处两艘兵船呼地腾出,为首的一个黄脸大汉左手叉腰,右手扶着一杆大旗,见眼前有一小舟划来,登时喝令其停下。
张家兄弟三人将船稳稳停在兵船前,老大张密先出声拜道:“这位军爷,我兄弟几个是来献礼的!”
“献的什么礼?”黄脸大汉愣了一下后问道。
“好教军爷知道,我兄弟三个平素就在这水上打渔渡客,不想昨晚被两个人强行上船,要教我们渡去庐山。夜半时分,我兄弟三个才知道这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魏王,不料那魏王出来小便,被误打翻下水淹死了,便连忙将皇帝缚住,送来与将军报功!”张密沉声恳切道。
这下不止是黄脸大汉,船头周军将校闻讯都哗然一片。好家伙,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人皇帝就这么送到眼前了?就算不是自己亲自擒住的,也当算是功劳一份……
黄脸大汉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突然动了要做掉这几个渔夫的想法,但旋即又冷静下来。是了,自己身为军将,就算是将唐人皇帝送上,也得不到那三万贯钱,这钱分明就是要给百姓的,而且顶天了算是个噱头,不可能兑现,不如护送这皇帝去给柴世子,讨个欢喜,日后这位世子要是回京,在圣上面前能提到自己一句,岂不是比那三万贯钱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黄脸大汉连忙让三个渔夫上船休息,又从小舟船仓中取出了李庆坚,和画像上的略一比对,登时大喜。
而李庆坚落入周军手中,一时心慌气短,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扑棱一声倒在甲板上,惹得众人赶紧掐人中,揪头发,摩胸膛,摆弄了好久才清醒过来,又急忙去烧了热茶喂下,脸色才稍微转晴了些。
众人以前从来没伺候过皇帝,又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手忙脚乱地将李庆坚送上岸,由黄脸大汉亲自押送,急吼吼地翻上马,便朝周军大营疾驰而去。
李庆坚有个毛病,一旦骑马就容易头晕,而且腹中不知为何会有些绞痛感,总觉得要吐出来,所以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时常乘轿,受人诟病称没有阳刚男子之气。
这黄脸大汉急着要去领功,哪里管他颠簸不颠簸,何况南唐都亡了,就算另立个小朝廷也不是这人来做皇帝,顾他这么多做甚?于是也没有太过在意,连李庆坚发出的嘶吼求饶声也不听,很快便到了周军军营当中。
“世子,皇帝带来了!”
甫一相见,黄脸大汉便恭敬一个军礼敬下。柴迁快步走来,先将他扶起,道了一声辛苦,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颇有些局促的张氏兄弟三个,上下打量一番:“这几位就是擒了唐人皇帝的好汉吧,姓甚名谁?”
“禀世子,草民张密,这是草民二弟张武,这是草民三弟张累。”还是张密胆子大些,见状赶紧上前拜道。
柴迁笑道:“三位好汉,有劳了!三万贯钱我这军中暂时取不出来,不若你们跟我去了金陵,再从南唐国库里头取来与你们,如何?”
三人听他这话,自然欣喜过望,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当即点头如捣蒜。
“姜校尉也辛苦了!”柴迁转过头来,却是对那黄脸大汉说的。这黄脸汉子是姜家的子弟,名唤姜何,是姜山的堂弟。姜山死后,便被族内推荐入虎翼军中为将,跟着柴迁南征,一路下来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功勋,待回师后估摸着就能升上都尉,再努努力,过几年成个将军也未必不可能。
姜何要的就是这句话,登时眼眶一热,又是一个军礼敬下。
这时,柴迁才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未曾谋面的南唐皇帝。前世李庆坚以太子之身,在卢平贤的册立下登基,也只做了两年皇帝就发动兵变将卢平贤满门诛灭,手握大权不过半年就被群臣弹劾得下罪己诏退位,最终孤零零地在南苑抑郁而死,享年也只有三十八岁。如今他提前登基,完全是因为柴迁的重生导致周唐大战事件触发,从而引起的后果……
“唐廷可有另立朝廷的打算?”冷不丁地,柴迁问出这一句,让李庆坚登时怔住。
“朕……不知。”李庆坚深呼吸数次,才缓缓开口,尽管即位没多久,却也已经免不了继续自称为朕。
柴迁蹙眉凝视,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就消失不见,旋即道:“细细捆了,带到金陵去……今日这事,大家伙儿都算头功一份!封赏少不了你们的!”
话音未落,周围将士就已经欢呼雀跃,只有李庆坚依旧脸色青白,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柴迁部生获致顺皇帝、击毙魏王宇文宏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般飞到了金陵,三位副帅感慨这小子运气真是好到了极点外,还加问了宇文宏的死因。得知是在船上小便时不慎跌入水中淹死的,三人终于是绷不住了,抚掌捧腹,样样皆有,总之是在金陵城政事堂内放声大笑,涕泗横流,教外面看守的军卒有些讶然。
李庆坚被解送到金陵城,囚入天牢,竟是半点面子和尊严也不给这位昔日的南唐皇帝。反倒是从南苑中施施然出来的太上皇李元和是得到了周军的优待,安生住在鸿胪寺的礼宾馆中,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还专门配了四个婢女和四个小厮照顾,目的就是要让李庆坚深感差距,以彻底击垮其人的心理防线。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还没等差别对待对李庆坚打击多少,真正令其人心碎的消息从遥远的临安城传来。
南唐致顺元年八月初六,先前自缢身亡的康王李元平之子李庆勇在领了康王封号后,正式登台称帝,改年号为建炎。鉴于南唐朝廷文武班子在金陵浩劫当中几乎覆灭,于是新帝决定就地任命一批新的官员,以求迅速搭建起一个新班子来统率国家。
本来像无头苍蝇一般乱动的南唐余部登时找到了效忠对象,纷纷朝临安方面递上贺表,声称将尊奉建炎皇帝的皇位。也有人发文怒斥李庆勇的盗国行为,认为在这种危急时刻做出这样悖逆的举动是有违人伦,有辱祖宗风范的。
对此,新帝只有一句话送回: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本来是用于朝政改革的话语,被他这一用就变了味。
不管如何,总之在金陵政-府倒塌后,临安政-府很好地接过接力棒,苟延残喘地将南唐国祚延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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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周史·王安石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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