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传来消息的是阳城。

要知道，除了泽州城之外，泽州地界内最为重要的城池就是阳城。盗匪自然是有人指挥，从端氏、沁水两地以及附近散落的匪兵在几个贼头的安排下迅速云集而来，对阳城进行了包围。

众匪聚集，道路自然清空了许多。柴迁趁势遣兵夺回几处村镇，向阳城方向派出了斥候开路，同时已经散出消息，声称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草莽，亦或者根本就是盗匪中人，但凡是擒杀大小头目并存有证据的，可来泽州城领正经军籍，功劳大的甚至能够酌情给予官身。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到处飞去，一时在盗匪间产生了极大的震动。驻地在泽州城附近没多远的匪首们本来就是受了金人的指使，得了一笔相当丰厚的钱财才来所谓起事的，有的心里对女真人还膈应得紧，只是碍于金银不好说透。

如今周军能开出这般条件来……那可是军籍和官身，是多少银子都换不到的！

有了这两个，几乎在这河东之地就可以横行无阻的了！

至于大小头目，不管是擒拿还是斩杀，又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召集起来，一锅端了便是！

完全超出金人想象的思维方式极大地影响了泽州此次的匪乱，泽州城附近的匪首们纷纷采取了行动。一时间人头滚滚，不过四五日间就有将近二十颗首级和七八个头目被送到了泽州。计策自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刘园也不会否认，当即斩了那几个俘虏后当场写就军籍样本，对于其中杀得最多的那个还挂上了一个泽州军营正的军衔。

其人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营正，一时让同为盗匪的同伴有些接受不了。

而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奖赏一经传扬，就好像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中，效果实在是斐然。

又过四五日，泽州城附近还幸存着的匪首们几乎个个面带微笑，手头不仅黑了金人的财宝，还从周军那里讨来了不少好处，此时又快到年关，可不就是大大的喜事了吗？

而就在腊月初三，阳城方面终于是有了消息。

十一月末，盗匪林林总总约有两三万人，在粗略完成合围之后便对阳城发动了进攻。所幸萧可晋在时修建的城墙够高够厚，防御工事也在周人的布置下趋于完备，盗匪军事素养不足、战力低下，最重要的是缺乏相应的攻城利器，一连打了五六日都只是白白送死，居然连城头都没登上去。

正当盗匪群众士气低落时，阳城内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决定主动出击，趁着敌人还未能反应过来来一次狠的。而领兵的人，则是匪乱之前因为与刘园发生了冲突，从而被其人派往阳城处置粮草事项的杜杲。

冲突内容不提，但说这巧也是极巧的，若是没有杜杲，阳城守军人心惶惶之下，不定真的就被这数万盗匪攻破了城池去。杜杲本人作战经验丰富，更兼善于行那险计，领兵出城破数倍于己的敌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盗匪最后一次攻城后，其众纷纷退后休息。是夜，杜杲点兵一千，俱是军中青壮，摸着黑就往盗匪大营冲去。

艺高人胆大的杜杲压根没想着要将这么多盗匪全数吞下，便也没有往侧营走，而是单刀直入，仿若利箭一般朝盗匪草草布置、殊无策略和防备可言的所谓中军奔袭过去。

当晚，周军于盗匪中军大帐中擒杀叛军头目十数人，事后辨认，还从其中找出了一个身份为金人、民族却是汉族的汉子，被素来痛恨汉奸的杜杲一枪搠倒，死了个通透。

而两万余盗匪，在中军突然崩溃之后也立即瓦解开来，杜杲手下不过一千军卒，军报也来不及送回，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四散而去。前后下来，也只是擒住了中军来不及走脱的两千余人，直教人大呼可惜。

“确实可惜！”

刘园抚掌大叹：“两三万盗匪，若能尽数生获，挑拣充军、押运粮秣、协理农事，都是再好不过的……实在是可惜！”

“其众散去，但若是有所联结，应该很快便会再来一趟的。”为了递送军报而来的杜杲站在刘园面前，颇有些冷眼相对，“听说泽州附近已经没有盗匪了？”

“没了。”一旁的扈再兴砸吧了两下嘴巴，“世子用的不知是什么法子，总之十来日那群狗娘养的就尽皆来投，还带了不少人头和活人来……”

杜杲听得迷糊，一时不解其意，也不去多问什么，面色转为轻松：“世子不在此处吗？”

“世子去清点兵马，是要往北面出动的。”刘园接过话头，“说是盗匪人数虽众，实则羸弱不堪，可直接击之，击之则必溃败而走！”

“确实如此。”杜杲啧了一声，冲书房中端坐的几个将官略一拱手，又朝刘园微微欠身，“诸位，军报送到，我便先回阳城去……彼处人心不稳，恐盗匪卷土再来，我且回去一趟。这个年关都不好过，诸位应当多加小心才是！”

言毕，匆匆披上了大袄，不顾欲言又止的刘园，一头扎进了雪天之中。

而阳城既然无忧，刘园便想着要往四周再遣兵走上一走，欲图多探些地方出来，以做好大略布局。柴迁等人表示同意，同时建议城中开始准备先前存下的粮秣，以及多花银子征些民夫上来，以防各处守军被困日久，粮食不足用，从内部崩溃开来。

刘园最初允诺，但不过两日就又否定掉了这项提议，原因是城中粮秣虽多，但要支援各处是万万不够的。更兼各处守军在过冬之前都备了相当数量的粮食，即便是被困在城中，一时也不容易出现粮草短缺的极端情况出来。加之盗匪人多也需要粮食，若是运往各地的粮食被盗匪劫掠了去，反倒算是资敌，形势就会更加恶劣。

刘园自有考量，柴迁也表示理解。

腊月初五，柴迁点兵四千，加上归附而来、经过整合后的一部原盗匪，一共是五千余人，在泽州城外举办了简短的出征仪式，随即马不停蹄地朝西北方向的端氏杀去。

原因很简单，北面的高平、凌川两地接近潞州，若泽州匪乱是金人挑拨，则彼处大概率有金人驻守，说不定完颜虫和尚本人为了凑热闹还会将他的忠孝军派来一些以备无患。而端氏在一年多前还是个大匪窝，其中军兵也多是匪兵转化而来，阳城外被破的盗匪估摸着大多会往彼处逃跑，此时也该聚集不少人了。

加上杜杲自阳城出，两面周军合力，尽管盗匪人数众多，也定然是对付不过的。

第三个原因……刘园受封端氏伯，彼处正是他的封地。自己的封地给贼兵占了去，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但保险起见，以及对盗匪指挥者身份的不确定，柴迁还是决定先北上巴公镇，清扫彼处盗匪的同时做出往高平进发的样子，再花些气力往西面行进。

腊月初七，柴迁部兵临巴公镇，镇中盗匪两千余，在得到官兵来的消息后便急急忙忙打出了白旗投降，顺带将保存完好的公文、印章、县志、图书等等要品尽数交上，惹得柴迁惊讶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

腊月初八，柴迁部休整一日，趁着大雪方停，立即提起行程，朝端氏奔去。从巴公镇到端氏路上，周军擒杀小股盗匪数百人，从其众口中也套出了些消息来。

先是端氏情况……端氏此时被一伙万余人的贼兵占住，为首的唤作过街老鼠张三，二当家唤作青草蛇李四，两人都是端氏从官的小头目，却因为办事机灵、懂得看人眼色被潜伏其中的金人看中，选作了本地起事的头子，也便一跃而上占据一方。

其实端氏最要命的不是这根本无法和周军正面交战的贼兵，也不是什么张三李四的高超指挥本领，而是去岁在沁水、端氏两地设置的粮仓……没错，当时为了进一步往潞州、平阳、绛州进攻，在充分考虑到地理位置之后周军选择建造了两座大粮仓，用于减少后勤运作的困难，没想到却在此时被盗匪占了去，是有些大麻烦的。

再然后是其他各地消息，除沁水的宋文彬堪堪守住了辖区之外，其他地区几乎是一战而陷。究其原因，许是盗匪太多气势极足，导致守军不战而溃；又许是其中本就有人收受了金人的贿赂，直接投了也说不定；最直接的应该就是先前同时出现的刺杀行动，导致相当一批官员被杀后该地领导层出现真空状态，这才教贼兵趁了空子去。

不管如何，在大致梳理过后，柴迁才觉得刘园前些日子发去的那封求援劄子说的没错……确实有些危急了。

盗匪不足惧，要担心的是可能顺势再次南下的金人！

毕竟秋冬季节，正是其众最喜欢的天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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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泽州、阳城、沁水外，诸地俱陷，道路不畅，流民再散。群盗劣行斑斑，金军恶迹累累。——《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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