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周

《盛周》

章89大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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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就在后周京师一片热闹祥和之时,两淮的南北两国均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只不过北边的金国是暗潮涌动,而南边的南唐则是将遮蔽乱象的遮羞布一把扯开,整个江南几乎都陷入了战乱之中。

一国内外其实与一蚁穴、一大树无异,若是内里腐朽日久又不经修缮,到最后只需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地。本该在百余年前便灭亡的南唐硬是靠着其自撰的史书中所谓的国运当头、天降祥瑞而堪堪存活,一百多年下来虽也有过北伐后周、西征后蜀的高光时刻,但总体上来说更多的是偏安一隅,不问外事。

偏偏南唐建制所在还是整个中原大地最为富庶、最难以受到战乱波及的江南地带,统治集团的偏安思维加上日常生活中流露出的安乐气氛,无不让南唐的军民陷入了自身强大而外敌难入,故己身无忧的误区之中……俨然就像一个蜷缩在格斗场角落里的巨人一般。

而南唐的崩坏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达成的,要结出如此惨烈的果来,必定需要前人种下的因。约莫数十年前,在后周南部、南唐北部一带兴起的食菜魔教,即通过海上商路从西方传入的琐罗亚斯德教在清溪人方腊的带领下掀起了一场与黄巾起义类型无异的叛乱起来。宗教性与盲目性的混合汇集了大量的流民和亡命徒,这伙人战力并不高,胜在人数众多。在被后周大军击灭一部分后,余众在方腊的带领下南征,将富庶的江南大地搅了个天翻地覆……

尽管最终南唐剿灭了这股妄图称王称霸的义军,将领头的方腊押到金陵凌迟碎剐,但这场牵扯到了江南大地数百万人口的超大型叛乱仍然对南唐国力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其国一时受创,难以恢复,偏又遇上一群主和派当政,为了自保便和后周签了和议,约定两国同好、边境互市、各派使臣等等。到了盛乾皇帝时还为周蜀两国送上岁币,为本国所谓的复兴赚取时间。

到了孝正帝执政时期,逐渐硬气起来的南唐才停了岁币,甚至还将手伸到了后蜀朝堂之中干涉起了孟氏皇位的传承,在后周受到金国南侵的那段时日短暂地成为了华夏南部最为强盛的政权。按照正常的走向,南唐应该在这位孝正皇帝的带领下走向辉煌,但偏偏在孝正兴革大举进行到最为关键的时刻,潞王李庆和率部谋反,将其兄孝正帝弑于勤政殿上,顺便把黄袍一披成了南唐的新帝。

正是这关键一环的陡然崩离,让井然有序、按部就班走向光辉未来的南唐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且在这位自认为优秀的隆武皇帝的带领下南唐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朝悬崖迅速飞奔而去……

而宇文宏的起兵,就是这匹野马从山崖上一跃而下的最终写照。

在隆武皇帝将吴国公、枢密使等头衔给到了宇文宏之后,原本受到理学影响的南唐军民心中存在的高贵皇权直接崩碎一地,以至于其中有人认为皇权既倒,那么南唐便无皇帝……何妨自己来呢?

在这种思想的驱使之下,不管是仅有千八百人的水匪山贼,还是拥兵两三万的地方统制,甚或是压根没有兵权但也有一个所谓王公皇帝梦的知州、通判纷纷起事。正如另一个时空中诸省宣布独立后的大清一般,在失去对部分地方政权掌控后的南唐已经不仅仅是最高权威受到挑战,而且还要面临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赋役。

赋即赋税,役即徭役,都是金陵中央政权需要从地方收上来的。前者为钱帛,后者为人力,作为这个时代国家发展最为重要的两项动力来源,一旦地方对纳税供役的本职工作有所违抗,那么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南唐朝廷就更是危险!

所幸宇文宏在做了南唐实际主政者后并未将起事时手中掌握的大军放在一边,而是令其众四散开来,压服那些想要借此机会重演前唐藩镇割据的野心家们。而这样的效果很是明显,原本已经扯旗造反的一些部队看风向不对,便改旗易帜又成了官兵,甚至还因为从良有功而多得了原先没有的赏赐;聚众成军的贼兵头子们则在谈好了条件之后转头便降了官军,混了个官身出来不说,还能正儿八经地给手下这群东倒西歪的废柴们弄个军籍,每个月吃上两口饷,岂不妙哉?

只不过这样一来,叛乱只是暂时被平定,并未被根除殆尽。加之大批新军的加入,让南唐部队的整体素养急剧下降,若是此时后周或是后蜀故意陈兵于边境,不定便能让南唐境内再起些乱子出来的。

“亏得还称为前唐正朔,天可汗该做的没学来,倒是将节度使的学了个像模像样!”

开封康王府内,花园间,一早用过饭后便闲谈起来的柴迁与季莆坐在假山边的石椅上相对而笑。

“若是按这法子,恐怕不出三年,南唐又得换上一位主政的人才是。”柴迁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摇头晃脑背着书的柴远,“南唐文风极盛,远儿又好读书,若是将来能将江南收入彀中,便将他送到金陵去听候文学大家的教诲,瀚海说可不可?”

“自然是可以的!”季莆微微笑道,“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理世子还是当谨记才是。南唐内乱虽频,但总归是一大国,更兼人丁兴旺、国库充裕,若想要破之灭之不定还要等到何时呢!”

“依我看,最多五年,最少三年,大周便可南下取南唐之地。”柴迁将季莆放在桌上的那把折扇抢过,展开来稍稍摇曳,“不求一战而定,但求缓缓图之嘛!从东边出动,先夺毫无后撤之法的海州,再分一部攻泗州、一部攻濠州,唐军必定难以招架。届时再顺流而下,破了建武军,取滁州,约莫数月便能杀到金陵城下……”

“世子此言倒满是豪气,瀚海是文人,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一知半解,当多读些兵书来填填脑子才是!”季莆笑着低声道。

柴迁也是故意打趣他,实际上的打仗哪有这么容易?金陵的位置本来就颇为尴尬,一旦后周大军倾巢出动恐怕真的不用半年便可以将金陵的城门踏个稀巴烂的,故而南唐的军事布局为重北轻南、守内虚外,将大量的部队集中在这座古都附近以保证国都的绝对安全。

什么一部攻泗州一部攻濠州,这两处根本就是南唐北境此时最为重要的军镇,若是轻轻松松便可拿下,岂不是白瞎它这前唐正朔的名头了?就算再不济,起码也得将唐军的能耐学上几分的不是?

“不说南唐了,来讲讲金国吧。”柴迁将扇子放在桌上,定睛一瞧才发现扇面上还用后周书法大家赵佶的瘦筋体(原“金”字是用来交换“筋”字的,以表达对御书的尊重)写着几句小诗,一时也没看清内容,“本世子回来也已经有近一月,金国动向倒也略有耳闻,想听听瀚海怎么看金人诸事的。”

“世子见笑了,瀚海也不过是管中窥豹、以蠡测海罢了……”季莆又一次露出他那招牌的微笑,“自独吉思忠北还至今已经约莫两月,据说金人皇帝完颜雍得知其人弃晋城而走后大为恼怒,将独吉思忠在朝堂中引为援手的几人都发配到了边镇去当劳工,此时估摸着也已经寻了个什么坠崖或是累毙的名头将人料理掉了……”

“那千家奴虽号称女真名将,胆略过人,实则犹豫不决、难成大事!”柴迁嗤笑一声,“还不如那个萧可晋来得狠……便是狠,也不过是对自己人狠厉罢了!”

听柴迁将“千家奴”这小名都叫了出来,可想而知其人对独吉思忠的不屑了。

“世子说的是!”季莆微微颔首,“不过其人此时雄踞河东,又有朝河中插手之意。听闻河中义军乱匪不少都受了其人威逼利诱,此时寨头插的又复成了金人的旗子……先前我军也是要朝河中走上一走的,此番恐怕又要和那千家奴交一手了……”

“交便交,难道怕他不成?”柴迁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被千家奴这三个字给引动了情绪,“再过上半年,待来年开春我便向皇爷爷再请命到北边去……到那时再将这千家奴好好料理一番!”

不远处被笑声打断了的柴远皱起了小脸,撅起的嘴巴都能挂上个油瓶子了。

柴迁见状,指着其人的憨态更是不住地发出笑声,惹得季莆也掩嘴暗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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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法追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书史会要》陶宗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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