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知身后的阳城内已经发生极为严重的动乱的萧可晋仍旧部署着对于周人左路军的进攻,但其人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最明显的就是派出去的斥候战损程度过于惊人,与之遭遇并交战的周军斥候表现得完全不像要撤退的样子,打得很是凶猛。
不过一日之间,在五月十六当晚,萧可晋看着阵亡率高达五成的斥候伤亡军报,隐隐有些担心。但其人的忧虑很快便被来自前方游荡的石抹奕风传回来的最新情报给打消了,根据石抹奕风的推断,周人向外派出的斥候数量暴增,极可能是为了震慑追击的金军,令众人胆寒失色,借此机会争取时间以南渡返回。
几乎已经陷入思维误区的萧可晋一心只想着要击溃这支给自己带来了巨大伤痛的周军,对收集到的军报中更有利于这个想法的内容会给予极大的肯定,对于其他有所阻碍的则予以斥责。
显然,作为在军中拥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者,萧可晋的思维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也辐射到了与之相近的金军将官身上,使得大半个金军指挥层都有些魔怔,没魔怔的因为身份地位等种种原因也插不上话。
这样的军队,俨然是有些濒临崩溃了。
如若击溃了周军便罢了,若是没有……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逐渐推移,很快便来到了五月十七。情绪紧绷的萧可晋下令在这天的寅时初便起寨南下,趁着周军困乏,好给其致命一击。有个汉军兵官顺口说了一句寅时有些过早了,便被萧可晋拖到帐外,亲自持棍,连打二十余下,直打得血肉模糊、气息断绝方才停下,令众将士惊惧之下只得打起精神来准备即将到来的决战。
“周人昨日可一动没动,就待在蟒河,不会有诈吧?”
军帐相隔不远的冯成与陈圭在帐外空地上闲谈,亲眼见到方才那人被活活打死的惨状的冯成四下扫了几眼,压低了声音冲陈圭问道。
“我也想知道啊……”陈圭叹了口气,“大帅不知是怎么了,这两日周人明明颇有异动,看着便不像是要后撤的样子,更兼昨日安营扎寨在蟒河活动开来,咱想探听点什么消息都探不得,因为那群久不操练的废物斥候一个比一个能死……”
“将军,这话可不兴讲啊!”冯成心下一惊,仿佛做贼似的朝四周瞥了瞥,“大帅恐也是为可达将军报仇心切,先前在蟒河又输了一阵,急切要找回面子来的……”
“只能希望今日一战而下,将周人一举击溃!”陈圭拈了拈胡须,“但我这心里总是没底……真要是败了,还得寻个合适的后路才是。”
“兄长想怎么办?”
听见冯成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变化,陈圭便拍了拍前者的肩膀道:“金国地界,汉民可不少,老弟可曾掠杀过汉人?”
“这般欺祖灭宗的腌臜活当,咱咋能做得?”冯成闻言一凛。
“这便是了!”陈圭笑道,“若是今日落败,咱得保全自家军兵,往西边或者南边多蹿上一蹿,集结当地汉民,多杀些女真人和契丹人,只消月余便能当个稳稳当当的土皇帝的!若是不肯如此……降了周人又何妨呢?”
冯成闻言悚然,旋即很快便沉下心来:“兄长所言极是,但最好还是莫行这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儿才好……今日决战,须用尽全力才是!”
“这是自然!”陈圭稍稍收起笑容,“便是有万般出路也是败了之后的,当兵吃粮,哪能不想着取胜呢?”
两人又闲话几句,便各自回帐处理军务去了不提。
寅时一刻,本来应该在此时就出动的金军却因为某一部的稍稍耽搁而拖慢了进程,直到了寅时三刻才完成了集体的准备活动。
萧可晋本想着不声不响杀向周人,但考虑到数万军兵一起行进,即便是闭口不言也会发出大量杂音以引起周军警觉,不如直接在开拔之前便来一次誓师之类的举动,既提士气,又能震慑住距离并不算远的周军……简直两全其美!
在金军众将士的注视下,萧可晋站上专门修建运来的小型帅塔,抽出利剑朝蟒河方向猛地一挥,登时便引得众军卒高声大吼,响声震天,直冲云霄。
伴随着吼声,数万金军士兵开始朝驻于蟒河的周军大部行进。而为了一次将其大部消灭,除了几支小小的骑兵队伍之外萧可晋并未再将大军的兵力进行分散安排,而是集中全部力量朝向蟒河发起进攻。
孤注一掷,带来的后果要么是毕其功于一役,要么是直接碎一地!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金军前阵的军卒已经可以看到在蟒河及其周围地带驻扎的周军营寨,这些寨子大多安静,点着火把,远远地也瞧不太清里头是否有警巡的队伍。但这丝毫不影响金军兵卒的好战心,尤其在发现周人似乎没有太多动静的前提下,位于前军的这群士兵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和嘴巴,开始大喊大叫着杀将过去了。
当排头冲锋的女真兵官将有些脆弱不堪的周军营寨寨门撞开来后,再也压抑不住的金军军卒便都发出了刻印在其骨子里的野蛮怒吼,朝营寨深处杀去。
很快,金军就发现这片看似庞大的寨子中其实空无一人,周军看起来好像是临时发现了金军的进攻后选择了撤退……而且是轻装撤退,不带辎重的那种!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金人目光所及之处,堆放整齐的粮秣、兵甲、盾牌、枪戟、草料、布匹、金银、钱帛比比皆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周军是万万不可能将这些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轻易送给金人的,再怎么不济也应该在撤退的时候将其一把火直接烧个稀烂才是……除非其众压根连放火的时间都没有!
反应过来的金军只当是周人已经匆匆离去,既然自己已经杀不到人,那这些东西总是该收下的吧?
盛情难却嘛!
于是乎,等信心满满的萧可晋缓缓来到此处时,原本以为会看到单方面屠杀和俘虏的他对眼前正在发生的情景颇有些惊诧。金军众人并没有在和所谓的周人后撤部队进行作战,反倒是兀自抢着其部军营中堆积着的大量物资,其中又以钱帛、金银为主,且随着时间推移,大有不管不顾直接硬抢之势!
“怎么乱成这般模样?”萧可晋一鞭子抽在身侧的参军身上,“快去让他们停下,该封存的封存,教他们都将私抢的东西交出来!”
那倒了霉的参军在萧可晋的注视之下胆战心惊地快马来到混乱不堪的前周军营寨中,也不停下,直楞楞地冲进了混杂的金军丛中扬声高喝道:“都住手,莫要再抢!”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短斧,正中其人右腰,将这位毫无防备、行事鲁莽的参军大人一下子攒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便没了声息。
“全都疯了不成?!”远远瞧见参军被杀的萧可晋有些难以置信,“周人在哪里呢?怎么净看到在四下劫掠,不见一个周人军卒呢?”
不多时,前面快步走来一人,躬身朝萧可晋道:“回禀大帅,我军前阵破了周人营寨后,见其中空无一人,而粮秣、兵甲、钱帛又多,将士们心中多日积郁,见了这些财物便有些克制不住,以致过于放开抢来……颇有些控制不住了!”
“都是些蠢材!”萧可晋恨恨道,“难道周人将这多东西丢在此处,又不在营寨之中,便是临时逃命了不成?若是种蒙引兵假退,故意令儿郎们争夺这些东西,再从四周杀将出来,那时又当如何呢?”
此言一出,周遭众将一时悚然,旋即又是一阵不解。
不对吧,明明是你萧可晋要死要活地要倾注全部兵力直接来打,不怕周人使诈,不管不顾地便要为死去的众将士报仇的,怎么现在反倒是怪上了啥也不清楚只能听指挥的军卒们了?
不等旁人出声相询,萧可晋便大手一挥:“都教众人停手!便是要拿也要有序些、齐整些,这般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只听四面吼声突起,与金军抢掠的响声混杂在一起,一时听不出来。稍过几息,便有人察觉不对,压压手令周围将官都闭嘴不言,好仔细听听这不知从何处来的嘈杂之音。
而这刚开始还颇为杂乱的吼声渐渐地也汇作一声,简单的“大周万胜”四字,却有着无穷气势,直教金军众将有些失色,仿佛回到了那日还在连营之中的情景一般。
萧可晋其人闻声更是有些惊恐,双股战战,要叫众军快些撤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本来因为四处抢掠还大打出手的金军各部将卒兀地一愣,整片营寨登时无声。听到了四周传来的喊杀声后,众人才惶恐色变,四散奔走,身上却仍带着先前掠得的财物,重物堆叠下,移动速度自然是慢如乌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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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贪夺,见金银钱帛必争,望粮秣辎重必抢,待其掳掠,突而袭杀之,可竟全功。——柴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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